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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两重夹击,果断应战

    宋朝度说的也不无道理,夏想回到办公室,还在琢磨着请范铮出面论战的可行性。如果他和范铮一同出面,作为邹儒的两大弟子同时应战,也会在国内的学术界引起莫大的关注。

    正寻思之时,突然听见一阵咯咯的笑声传来,笑声听起来比较耳熟,不过夏想正神思恍惚,一下竟然没有想起来是谁。

    理想中的升迁之路

    吴才江的心思夏想也猜测到了一二,也是出于爱护他的本意。本来最早的时候,他对吴才江确实十分痛恨。但后来的事情让他慢慢改变了主意,尤其是吴才江在知道他和连若菡的关系之后,不但没有一句反对的话,还替他隐瞒了真相,也让他心生感动。今天的会面也是,一开始吴才江就提到了连若菡父亲吴才洋的问题,本意还是让他提前有心理准备,万一吴才洋知道真相之后必然发作——吴才江的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但关切归关切,政治归政治。

    夏想自认他一路走来,脚步一直比较稳健。他不想当政治投机客,他所想的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尽可能地脚踏实地向前迈进,尽可能地做出实事为百姓谋取福利,为国家争取实惠。有多大能力就施展多大能力,有多大权力就承担多大责任,而不是只做一个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政客。

    不用说更多的豪言壮语,只有一句话让夏想一直心中难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身上的责任就有多重。他只想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能留下沉甸甸的脚印,每一步都有老百姓因为他而受益而脱贫致富。他的升官是建立在百姓幸福的基础之上,这样的升迁之路,才是他一生的追求!

    说起来有些假大空,而且夏想也很少将自己放到高尚的高度。但仔细想起来,从坝县到城中村改造小组,再到安县,他的出现,也确实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给大家带来了切实的好处。

    在坝县,黄海因他的出现而过上了小康生活;万志泽因为他的指点,在旅游路口开起了饭店,成为坝县草原上最赚钱的饭店。在城中村改造小组,因为他的出现,孙现伟投资蔬菜批发市场发了大财,钟义平也因为他的关照而改变了命运。在安县,旦堡乡无数果农因为他和梅晓琳的努力,解决了果树问题。欧阳铁衣老农最后也还清了债,还有了存款。也是因为他的出现,救了一名工人的性命,因此在工人中树立了前所未有的威望。他还为安县建成史上第一个公园,还扩建了景区,兴建了度假村,打通了山水路,让安县和景县之间的距离缩短为不到一个小时……

    而现在在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他相当于变相为自己制造了难题。但在解决难题的过程中,夏想清楚,产业结构的调整,合资和引进外资的成功,会为无数人带来就业机会,让无数企业重获生机,让许多下岗的家庭重新恢复笑声。他告诉自己,再难再艰苦,所做的一切,造福了无数百姓,为许多人带来了希望,值了。

    他心知肚明的是,产业结构调整是一把双刃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将自己误伤。但他有信心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胆量,利用他点石成金的妙计,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目前虽然取得了一点成绩,但以后还会面临更多的困难,夏想也有心理准备。此次来京城,本来是注册学籍,和导师邹儒见面,没想到,一到京城就遭遇了一系列事件,也让他暗暗担忧,恐怕以后的道路会更加困难重重。

    早在邹儒提出让他也写一篇反驳程曦学的文章之时,他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想要继续做出成绩,让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继续深入地开展下去,他就不能只躲在燕省的领导小组办公室之内,而是要适时地站出来,该大声说出自己的声音,就要大声说出,为产业结构调整的下一步,大声疾呼。

    因为逃避不是办法,也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他向来最不怕事情复杂,越错综复杂的局势,越多的势力介入,就越有可乘之机。势力一多,局势一纷乱,就有了乱中取利的可能!

    夏想,最善于运用出神入化的手段,在迷雾重重的局势中,果断出手,寻找最有利的支撑点。

    现在他就找到一个支撑点,就是舆论战。掌握了舆论阵地,就掌握了发言的制高点。

    所以面对对方的宣战,面对程曦学打着学术名义的咄咄逼人的文章,夏想作为实战的胜利者,他现身说法最有说服力。他必须站出来,发出属于自己的强有力的声音。

    产业结构调整不能停滞不前,一旦停滞,将会是垄断企业之大幸,自由经济之不幸。国家已经吃了太多政企不分的大亏,不能再走回头路。让更多的民营企业发展起来,加大民营企业在国民经济之中的比重,才能提高国家的竞争力。

    “写一篇反驳程曦学的文章,不仅仅是因为我答应了领导,更主要的是,我自己想要表达一个观点。”夏想沉着地说道,“感谢您的提醒,但有时候不一定我不说话,别人就会觉得我好说话。我说话了,也许他们反而会觉得我比较浅薄,就会看轻我。被别人看轻,也是一件好事。”

    “小夏,你不知道程曦学背后站着的是谁!”吴才江加重了口气,脸色不太好看,“不要冲动,不要当马前卒。不管是哪一方胜利,你都有可能捞不到任何好处,都会成为牺牲品。”

    夏想也看出了吴才江的关切之意,心中暗暗感动,听他的意思,就算老爷子和吴才洋对自己非常不满,但自己真要出了大事,他们因为连若菡的关系,也不会坐视不理。

    只是夏想心中的想法已定,他不是故意要博取一个虚名,他是顺应潮流而动,希望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如果任由对方在舆论上占据上风,慢慢地在国内形成一股思潮的话,以叶石生的性格,肯定又会退回到原有的保守状态,说不定领导小组最后会名存实亡。到时他的前途、宋朝度的前途,以及整个领导小组成员的前途,都将毁于一旦。

    领导小组的失败,就预示着产业结构调整的失败。产业结构调整推行不下去,整个燕省还是停滞不前、不上不下的经济形势。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和爱护,既然柯达事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而且今天您也看到了,程曦学现身之后,已经和我站在了对立面。我主动迎战也是战,被动迎战也是战,不管是哪一种方式,都逃不过去。我想,现在其实已经无路可退了,背水一战说不定还有可乘之机。”夏想一脸坚定,直视吴才江的眼睛,信心十足地说道。

    吴才江愣了一会儿,又无奈地笑了:“我就知道说不服你,你的性格看似随和,其实也和若菡一样有固执的一面。怪不得她会喜欢你,你们两个的脾气如出一辙。当然,若菡的固执在表面上,你的固执在内里。”

    吴才江也是点到为止,不会硬劝夏想。

    “我不管你了,不过有一点你得记住,不要试图撬动大利益集团的利益,只要动了他们的底线,必定会受到猛烈的反击,不死不休。”过了好一会儿,吴才江郑重其事地交代了一句。

    夏想点头:“我心里有数。我也自认没有能力做出什么影响深远的大事,所求的无非是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多做一些于国于民有利的小事罢了。我不主动去欺负别人,但别人欺负到了头上,也得把他们的手推开不是?”

    吴才江呵呵地笑了:“我早就领教过你的手段了,你滑不溜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来,不说了,先吃饭。”

    饭菜上齐了,吴才江招呼夏想吃饭。夏想随便吃几口就饱了,总感觉吴才江还有话要说,就放下碗筷,等他开口。

    吴才江也真有耐心,不紧不慢地喝了一会儿茶,随意聊了聊邹儒,又说起夏想以后的打算,他就说:“两年之后你拿到了研究生学历,我想办法让你到中央党校进修一段时间,把基础打实,下一步就可以担任副市长了。在厅级阶段,最好走慢走稳,不要急,才能在以后走得更长远……”

    夏想虚心受教,一一记下。

    一直谈到很晚,吴才江看了看表,说道:“天色不早了,该散了。”

    下了楼,夏想还心中纳闷儿,难道他猜错了,吴才江没别的事情了?看他一脸淡然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事情都谈完了,不过不知为什么,夏想总觉得他还有话没说。

    夏想上了车,心想吴才江再不开口的话,他可就真的走了。刚发动汽车,吴才江才好像刚想起什么似的,冲他招了招手。

    真会装,夏想暗笑,有话早说不就完了,非要等到最后一刻?又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夏想几乎要笑出声来,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再会装,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夏想下车,恭敬地来到吴才江面前:“您请吩咐。”

    吴才江看了一眼夏想的车,微微感慨说道:“看到若菡的车,就想到了她,还真是有些想念了。对了,我好像听到有风声说付家在打听若菡的下落,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

    夏想摇头:“还真不清楚。”心想吴才江让他下车,不会就这点事情吧?他就故意不问,又说,“回燕市后我再打听一下,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还有事不?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吴才江不满地瞪了夏想一眼,心想他是真糊涂还是装傻,看不出来自己还有话要说,不过见夏想真的要走,不由又气又笑,也就不再端着,而是直接说了出来:“最后一件事,你想办法劝劝若菡,最好让孩子姓吴。只要孩子姓了吴,任何事情都好说。老爷子年纪大了,最近又查出了病情,难免会有不好的想法。如果让他知道吴家第四代后继有人了,对他的治疗也大有好处。老爷子最喜欢小孩儿了……”

    本来夏想还想在心里调侃一下吴才江,为他故弄玄虚而感到好笑。不料等吴才江说出上面一番话来,他的心情也莫名地沉重起来,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我尽量说服若菡,您也知道,她有主意,恐怕有点难度。但为了老人家,我会尽力。”

    吴才江也是孝心流露,夏想不忍拒绝他。他一直忍着不说,估计也是怕自己一口回绝。其实他还是不了解自己,自己有时固执,有时却又心软得不行。

    晚上回到肖佳的住处,夏想舒服地躺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事情,忽然问替他削水果的肖佳:“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从现在开始,要注意休养,少喝酒,不要太劳累了,好好养一年身体,然后就生个孩子,好不好?”

    肖佳正在削水果的手一抖,不小心割破了手,她一点也没有察觉,愣愣地看着夏想:“你……你没骗我?”

    夏想发现她的手流血了,急忙用纸巾捂住伤口,说道:“手都流血了,快找创可贴。”

    “不用你管。”肖佳一把推开夏想的手,将流血的手指放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我问你,刚才的话不是骗我玩?如果你敢骗我,我,我以后和你没完。别的事情你可以哄我骗我,只有这件事情不许。”

    夏想见肖佳含着手指,双目圆睁,发怒的样子既泼辣又搞怪,不由笑了:“你一个人太寂寞了,多一个人陪你也好,只要你不嫌累就行。还有一点,不能因为生孩子耽误了赚钱大计,否则我也不饶你。”

    夏想倒也不是非强调让肖佳赚钱,而是怕她一听生孩子就完全分了心。

    肖佳“嗯嗯”地连连点头:“我保证生孩子和赚钱两不误,我会用一年时间好好安排好一切,保证平稳过渡,保证不出任何差错。”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只要有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们永远在一起的保证。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把全部的爱寄托在孩子身上,陪他一起成长,陪他一起欢笑……”

    夏想也为肖佳的真情流露而微微感动,不忍看她流泪,就逗她说道:“哭鼻子对孩子影响不好,你再哭的话,就不让你生了。”

    “去,孩子还在你身上,我现在哭一哭有什么要紧?”肖佳风情万种地白了夏想一眼。

    男人的注意事项

    这一句话含义丰富,令人浮想联翩,夏想不由赞叹肖佳的想象力,本来想收拾她一番,不过一想明天还要交稿,只好压下心中欲火,说道:“快去贴个创可贴,然后就睡去,我晚上还有稿子要写,估计要晚一些睡。”

    肖佳高兴地“嗯”了一声,跑了几步,忽然又站住身子,回头看了夏想一眼,说道:“你晚上睡客房好了,我要和你分居。听说私生子之所以聪明,就是因为在怀孕期间女人很少和男人同床的缘故。为了生一个聪明的后代,现在开始我就和你保持距离。”

    夏想苦笑,这都哪儿跟哪儿,肖佳扯得也太远了吧?一年之后再怀孕,现在就分居,也太小题大做了,简直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夏想一直奋笔疾书到凌晨一点多,才初步成稿。写完之后只觉得身心疲惫,一点不安分的想法都没有了,也没有惊动肖佳,就在客房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肖佳百般温柔,服侍他穿好衣服吃好饭,又送他到门口,好好叮嘱一番,才送他走。夏想不解,肖佳就这么喜欢孩子,真的想要一个爱情的结晶?女人的心思男人总是难以理解,但肖佳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情,夏想多少还是能够理解一二。

    到了社科院,见到邹儒。邹儒正一脸喜悦地打电话,说了有几分钟之后,他放下电话对夏想说道:“我的稿子明天见报,是《经济日报》。你的稿子写好没有?”

    夏想递上自己的稿子。他心里没底,尽管也知道他以前爱好文学,甚至还担任过文学社社长,但很久没有动笔了,也是第一次写论战的文章,再加上邹儒说话喜欢直来直去,还真怕被邹老一句话拍死!

    邹儒看了小半天,眉头越拧越紧,最后忽然“啪”的一声将稿子拍在桌子上,大声说道:“好,骂得好!”

    夏想吓了一跳,随即明白原来邹老是称赞的口气,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还行,初步过关了。看来邹老看稿子时代入感过于强烈,以至于拍案叫好。

    不过邹儒叫好过后,还是一脸严肃地说道:“夏想,稿子从思路到文笔,都没有什么问题,但转折太少,技巧运用也欠缺,爽快是爽快了,但从头爽到尾,没有波折也不行。文似看山不喜平——中间要适当制造一些起伏出来,针对对方的观点,要先扬后抑才能让读者看了引起强烈的共鸣。俗话说得好,捧得越高摔得越重,不妨小小地改动一下,先抬高程曦学的观点,然后再高高抬起狠狠摔下……”

    夏想听了佩服不已,作为一名经济学家,不但在经济学方面颇有建树,对如何作文也颇有见解。

    夏想按照邹老的指点,埋头修改稿件,差不多修改了两个小时,最后邹老也非常满意,算是定稿了。

    中午,夏想请邹老吃了一顿饭,席间郑重向他敬了酒,算是拜师礼。邹儒也愉快地接受了夏想的敬酒,说道:“不承想,你刚成了我的学生,就和我站在一起,并肩反驳程曦学。夏想,你的文章我会转交给易部长过目,初步定下发表在《青年报》上,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夏想恭敬地说道。邹儒虽然是学者,但他也知道此举背后的意义,征询自己的意见,也是试探自己的决心,“一切听从邹老的安排。我既然写出了文章,就是想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再说能和邹老在报纸上一呼一应,也是我的荣幸。”

    邹儒点头笑了:“你心里明白就好,文章千古事,一言以丧邦,一言以兴邦。既然遇到了,我们就应该站出来大声疾呼,发出强有力的声音。夏想,如果你想用一个笔名发表,也可以,换成我的名字发表,也可以……”

    学术界争夺署名权的事情时有发生,但邹儒此举却是完全出于好心,是担心夏想会受到政治上的牵连。毕竟夏想是官场中人,邹儒是学者,不管是出于言者无罪的大局,还是为了维护清明的形象,没人会拿他怎样。夏想就不同了,年纪小,又在官场,他现身说法的话,不一定会触怒哪一方神圣。

    夏想却笃定地说道:“因为柯达投资一事,我的名字现在还有点说服力,署真名就可以了。既然敢说,就得敢承认……多谢邹老的关心和爱护,我记在心里。”

    邹儒听了大喜,举起酒杯说道:“来,我敬你一杯。我就喜欢爽直的人,没想到你还挺对我的脾气,来,咱爷儿俩有缘。”

    夏想不敢让邹儒敬酒,连忙恭敬地回敬了他。

    下午夏想领了书本,告别邹儒,开车返回了燕市。

    回到燕市还没有到下班时间,他先回了办公室。一到办公室,才知道燕省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和程曦学事件如出一辙,燕省大学几名教授纷纷在报纸上撰文,对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提出了质疑的声音。

    夏想一惊,对方的反应好快,手也伸得挺长。果然和他所料的一样,目前国内各省的产业结构调整,燕省是现阶段取得成绩最大的一个,自然要在燕省搅动局势才能收到最明显的效果。

    马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没有叶石生点头,他怎么敢来这么一出戏?

    正好办公室的其他人都出去办事了,只有古玉在。古玉先是关切地问了几句夏想在京城的情况,然后又说道:“叶书记带团到岭南省回访去了,叶书记不在燕省,正好就发生了这件事情。”

    夏想疑惑地看了古玉一眼,心想古玉还真是聪明,他还没有开口相问,她就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老古还说她不喜欢从政,其实以他看,古玉还真有些政治头脑。

    古玉穿了一件碎花连衣裙,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洁白如玉,色泽温润,加上天色昏暗,一望之下,如美玉一样闪动着迷人的光晕。夏想不由多看了几眼,千人千面,一千女人,就有一千种风情,果然不假。古玉看来真是本性通玉,又从事玉石生意,生性又喜爱美玉,现在整个人也和一块美玉一样,灵透不凡。

    古玉察觉到夏想的目光,双颊上飞过一片红晕,一闪即逝,不满地瞪了夏想一眼,说道:“我和你说正事,你胡乱看什么呢?”

    夏想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古人说美人如玉,以前我不大相信。今天亲眼看了,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不相信是因为没有亲眼所见,今天见了,才信以为真。以后我也要摆一堆玉在家里,还戴一块玉在身边,时间长了,也能成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古玉先是呆了一呆,然后又开心地笑了:“古人说谦谦君子,你刚才的目光,可有点不太雅观,别说君子了,差不多快成色狼了。我不相信一个色狼佩一块玉就能变成了正人君子了。”

    夏想脸皮厚,一点也不害臊:“刚才我的眼睛也没乱看,你不要污人清白。再说女人穿上裙子,露出漂亮的小腿,如果没有男人欣赏,不是白露了?任何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都不是孤芳自赏的女人。我多看两眼,不过是以欣赏的目光,给你的美丽增加自信罢了。你非要多想,是你的心思不正。”

    “你,你胡说……”古玉气急,伸手往夏想手中塞了一块东西,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不识好人心,本来想送你东西,你不但乱看还乱说,不是好人。回头我告诉爷爷,让他以后不理你了。”

    她走了两步又在门口站住,余怒未消地说道:“我警告你夏想,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她们打扮得漂亮,只是单纯地想漂亮,没有任何想要吸引男人的不良企图!”

    看,又多心了不是?夏想无奈地冲古玉的背影说了一句:“我没说你想吸引谁,你非要说出来,不是画蛇添足吗?”

    就听见楼道中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是谁狠狠地踢了一脚墙似的。

    夏想笑笑,无奈地摇摇头,伸开手一看,手中是两块上等的美玉。一块是手玩件,一块是佩件。佩件还系好了绳子,直接戴上即可。绳结打得很漂亮,上面还有许多小小的翡翠珠子相配,红白相间,十分好看。

    手玩件就简单多了,手机大小,类似于一块不规则的印章,方不方圆不圆,握在手中却正好大小合适,而且手感极好。夏想不识玉也能看出来,两块玉都是一流品相,里面隐隐有水雾流动一样,在灯光下似透非透,精美异常。

    古玉有心了,两块玉放到玉石店中去卖,绝对都是上万元的价格。不用说,手玩件是给陈风的,佩件就是额外赠送自己的。夏想高兴地将佩玉挂在了脖子上,也没多想,兴冲冲就回了家。

    回到家中,小丫头已经做好了一桌子饭菜等他。嘘寒问暖了一番,夏想坐下吃饭,给她讲一些趣事,逗得她咯咯直笑。笑完之后,小丫头却说了一件让夏想大为郁闷的事情。

    “前天两个自称市纪委的人到公司,说是根据相关规定,要审查一下公司的各项账目。我看他们证件齐全,就让他们查看了账目。他们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奇怪地问怎么法人代表是蓝袜?走的时候,他们又让蓝袜填一个表格,因为不知道他们的意图,我就给蓝袜使了个眼色,蓝袜就推说蓝袜不在,等回来后再让她填好送去。他们也没怀疑,就走了……”小丫头托着腮,微微沉思的样子让人无比怜惜,好像一只爱打瞌睡的小猫,她又眯缝着眼睛盯了夏想一会儿,才说,“表格上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家庭关系,家庭成员的状况以及担任什么领导职务,等等,要求如实填写,否则后果自负。我想,可能是和什么领导干部直系亲属不能参与经营的条例有关。”

    夏想早有准备,所以才及时让小丫头将法人代表变更为蓝袜。其实领导干部直系亲属不能参与经营的条例早就有了,不过没有什么地方严格执行。当然,大部分人为了避嫌,都采用了隐性的手法,成为影子股东或是躲在幕后操作。夏想在付先锋来到燕市之后,在谭龙出手卡齐氏集团的脖子之时,就敏锐地意识到曹殊黧的公司有可能被人拿来做文章,所以他事先想到了凡事宜未雨绸缪,早做打算为好。

    不承想,付先锋和谭龙还真想打曹殊黧的公司的主意,夏想不免心中有点怒意。

    小丫头眼尖,看出夏想脸色不善,就说:“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再说人家也是依法办事,我们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他们查也白查。清者自清,你也不用想办法还回去,没必要费那个力气,是不是?”

    过问一下还是大有必要的,因为是市纪委的人,就算没事,影响也不太好。况且纪委是秦拓夫的地盘,夏想也想借此机会,和秦拓夫走动一下。又想起正好得到了手玩件的美玉,心中就有了主意。

    “蓝袜是个精明的丫头,说话滴水不漏,不会被他们套了话去。”夏想对蓝袜的印象不错,不过听方格说就是太喜欢管事,管得方格苦不堪言,也不免替方格感到可怜,好好的一个孩子,交女友不慎,以后就没有美女环绕的幸福生活了。

    “蓝袜人机灵,又有眼色,而且办事可靠,她现在在公司的威望不比我差,将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我省心不少。”小丫头又目光疑惑地看了夏想一眼,“正好让我有了空闲,好细心周全地关怀你照顾你,是不是?”

    夏想早就发现小丫头的目光不对,就说:“老实交代,你有什么坏想法就说出来,我看出来了,你对我有点不满,有点不放心。”

    “没有,我知道你好得很,出门不乱看美女,更不会乱带东西回来。”小丫头话里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夏想明白了,哈哈一笑,伸手从脖子里取出佩玉:“你还真猜对了,我的玉就是一个美女送的。”

    “让我想想是谁……”小丫头伸手接过玉,放在眼前看了几眼,羡慕地说道,“真漂亮,果然是块好玉,而且绳结也编得这么漂亮,真是一个有心人。都说玉器通灵,看玉的水头和成色,肯定出自赏玉高人之手。绳结配色和花样也十分柔美,她肯定就是古玉了。”

    夏想暗暗汗颜,什么时候小丫头对玉也这么在行了?说起来头头是道,比他懂得都多,真是奇了怪了。更让他吃惊的是,女人果然个个都心细如发,从绳结的花样上就能看出古玉是不是用心……他算是服了。

    夏想故作大方地说道:“送你算了……我也是沾了陈书记的光,他一直想要一个手玩件,古玉就找了一个,估计不好意思只送一个,就连带送了我一个边角料。”

    “我才不要,别人送你的东西,你送给我,对古玉不公正,对我不公道,对你自己不公正,何苦多此一举!”小丫头伶牙俐齿起来,也是不饶人,随手将玉还给夏想,“玉养人,人养玉,可要好好随身带着,别弄丢了。东西事小,辜负别人一片心就不好了。”

    夏想从小丫头的话里话外听出了浓浓的醋意,笑了:“你刚从山西回来?是不是买了一坛子山西陈醋?放哪儿了,让我看看酸不酸?”

    小丫头不满地笑了:“讨厌,你明知道我在吃醋,还不哄哄我,还取笑我,我生气了!”

    夏想哄小丫头最为拿手,因为他了解她的脾气,不是一个气性大的人,偶尔有点不满和不快,几句话就会雨过天晴。今天的事情倒不是她无理取闹,而是古玉的玉确实过于精美了一些,他想也没想就直接挂在了脖子上,疏忽了一个最重要的注意事项:凡是出差在外的男人,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检查身上有没有多出来的东西。

    东西少了好说,东西多了,尤其明显是异性赠送的东西,一定要注意藏好,否则容易引发战争。好在夏想在此事上问心无愧,就解释了他先到办公室一游,正好遇到了古玉,然后才有了古玉赠玉的一出。

    肯定是小丫头怀疑他和古玉在京城会面了。

    渐行渐远

    女人都有小心思,可以理解。夏想三言两语哄好小丫头,又说:“有时间介绍你和古玉认识认识,你也从她那里选一块玉,好不好?”

    “嗯!”小丫头总算放宽了心,坐在夏想的腿上,用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圈玩,“你别怪我多事,哪个当妻子的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出差回来,身上挂着别的女人赠送的礼物,就算是正常的礼尚往来,也得问个明白不是?”

    “就是,就是,是我大意了,不该直接戴了就回家,应该先放好,回来请示了你,让你亲自给我戴上才符合规矩,对不对?”夏想继续哄她,“不过我也就纳闷儿了,为什么总是女人对男人不放心,而不是男人对女人不放心?比如我,从来不觉得你会被人骗走。”

    “哼,因为女人向来专一,不像男人一样花心。男人都是贪心不足,都做着妻妾成群的美梦。”小丫头气哼哼地说道。

    “也不对,如果女人都专一了,男人的花心找谁去实现?现在出墙的红杏也不少,没有红杏,也就没有爬上墙头等红杏的人了,不是吗?”

    “你……你诡辩,你坏蛋。你敢爬上墙头,我就把你的梯子拿掉,让你下不来。”

    “嘿嘿,我不用上墙头,等在墙外面就行了。现在的红杏不但主动出墙,还主动跳到墙外面,任人采摘。”

    “好啊你,看我不打你……”

    ……

    第二天一上班,夏想就京城之行,向宋朝度做了简短的工作汇报。宋朝度听了,没有说话,而是起身打开了窗户,抽了一支烟,沉默了小片刻,才说:“京城的局势复杂起来了,省里的局势,也是令人忧虑。你知道马霄为什么趁叶书记出访在外,突然发起了宣传攻击?”

    “因为有崔书记的支持。”夏想想也不想地说道,却见宋朝度脸色更加凝重,心中一动,又问,“难道还有别的常委?”

    “是的,马省长也含蓄地表态,认为在当前的形势下,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的脚步,应该放慢。”宋朝度勉强一笑,“是不是有点出乎你的意料?”

    马万正也发现了产业结构调整越成功,就越对宋朝度有利,相反,就让他越被动,离省长宝座就越远。因此,在事关前途的重大选择面前,他对产业结构调整提出质疑的声音,也在情理之中。况且马万正从一开始就对产业结构调整持消极态度,他现在表示反对,也符合他一贯的立场,并不是那么突兀。

    不过夏想还是微微有些遗憾,政治上果然只有永恒的利益,现在他和马万正渐行渐远,虽然不会成为和崔向一样的政敌,但也很难恢复到以前的和平共处的时候了。

    “在《燕省日报》上发表言论的几个专家,有两人是马省长的经济顾问,也是他的老朋友了。我和马省长也私下里交流过一次,他还坚持他的看法,认为目前产业结构调整的做法有点激进,现阶段不适合再提第二批试点城市的问题,领导小组的权力也有些过大,应该收回部分权力。”宋朝度扔掉烟头,目光落到了夏想身上,“我当然表示了反对,他也没有坚持,只是说保留意见。我想他是觉得范省长也不会松口,所以只是给我施加了一些压力,等待下一个机会再提。”

    夏想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马省长和程曦学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宋朝度微微一笑:“不错,你的思路倒挺快……据我所知,应该没有,就算有,也是不多。毕竟小事情可以瞒过许多人,一些大事情,这些关系大家还是心知肚明的。”

    夏想不无忧虑地说道:“如果马省长和程曦学有一个共同诉求,反倒是好事。但如果不是,就说明我们的对手异常强大。”

    宋朝度见夏想是少见的一脸忧愁,反而笑了:“怪了,很少见你上愁的样子,以前总是遇事不忙,今天怎么愁眉苦脸了?不用担心,京城的事自然有京城去解决,省里的斗争也尽可能在省里解决,各有各的对手,你操的哪门子闲心?何况现在马省长和崔书记也不是一路人,他们之间共同语言不多,不会抱成团。不怕形势复杂,就怕大家都抱成团,形势一明朗起来,反而不好乱中取利了。”

    夏想上愁其实的是论战的事情,他知道一旦他的文章在国家级报纸上发表出来,更会成为马霄的眼中刺。而且随着燕省省内媒体也加入到论战的行列中来,说不定还得加入到燕省支持产业结构调整的阵营中来,和持支持态度的专家教授们一起,撰文还击。

    夏想还是比较头疼撰文一事的,毕竟他不是专家,写文章不是很拿手,真要绞尽脑汁地去写,也是一件累人的活计。况且论战和对骂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文明一些,不口吐脏字罢了,只不过看到别人一句句反驳自己时,也难免大动肝火。

    想起来也是找气受。

    和马省长理念不和还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他怕因此影响和冯旭光之间的关系。他倒不是怕事情无法解决,而是一下子出了这么多事情,都聚在一起,难免让人有点上火。

    转念一想,邱绪峰以前和他作对,最后也成了知心朋友。和马省长以前关系尚可,现在却渐渐疏远。人与人之间因利益而走近,也会因分歧而走远,本是常事,不必过于计较。他一向和马万正私交不是很好,现在因为他和宋朝度过于走近,要助宋朝度问鼎省长宝座,在利益冲突之下,心理上有了隔阂也可以理解。

    好在马万正行事比较方正,又有以前的交情在,大家各凭本事就行了,倒也不会暗下黑手,因此,也不会最终成为敌人。

    省里的一干常委想要抱成团也难,夏想对此深有体会。他对燕省燕市的局势一向分析得还算到位。目前的状况下,政府班子是范睿恒和宋朝度比较合拍,走得近,马万正和其他几个副省长关系不错,同时马万正在十几名省委常委中,比宋朝度有威望。

    省委一块,叶石生和钱锦松关系密切一些,崔向和马霄以及政法委书记李炳文关系不错,有抱团的趋势,还有不大发言的省军区政委张建国,也算是崔向一派。纪委书记邢端台虽然排名比较靠前,但自高成松下台之后,一直比较低调,夏想猜测他可能是想给京中留下一个好印象,等一个升上一步的机会。但在大事之上,邢端台还是会站在宋朝度一边。

    至于陈风和梅升平,二人有相似之处,就是都比较独立,好像和谁都关系不错,却又和谁都不密切。陈风还好说,有夸张和表演的成分,夏想却清楚他和统战部长张灿阳来往不少,也和钱锦松有走近的趋势,应该也在暗中布局,形成一个不算密切的同盟。梅升平确实有点独来独往的意思,身为组织部长,清高一些也不算什么,反而更能显出清明和廉洁。

    夏想收回心思,就下一步工作重点,请宋朝度指示。

    宋朝度却没有先提领导小组的事情,而是问起宣传战的问题:“你和邹儒同时发表文章反驳程曦学,下一步,程曦学肯定还会再次还击。估计他还会组织其他力量,联合出手,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程曦学在学术界一向以不死不休出名,你惹了他,他非把你骂得抬不起头为止。”

    夏想笑了:“没事,我脸皮厚,扛得住。我还想试一试,看最后谁先气急败坏。反正是以学术的名义论战,只争论观点,不涉及人身攻击和其他。”

    “你就当成一次学术论战就可以了,至于政治上的考量,也不用担心。如果有人想从政治上给燕省施压,我来顶着。我还不信,他们还真厚着脸皮,骂不过就伸手来打?呵呵。打就打,我们也不是软柿子。”宋朝度一脸坚定地说道。

    夏想最欣赏的就是宋朝度在关键时候表现出来的镇静和从容,还有他敢于承担责任,隐忍、冷静而不退缩的精神,这也是夏想愿意跟紧宋朝度的最大原因。一个人始终有信心有决心,始终矢志不移,他肯定就能做成大事。

    宋朝度身上有夏想最欣赏的品质。

    “还有,估计省内的媒体,你也得出面参战。我想等叶书记回来后,肯定会召开常委会讨论宣传问题,到时少不了有一番争论。我的看法是,要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出现,不要怕辩论,越辩论越能证明我们所做的一切的正确性。”宋朝度来到夏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怕肩膀上的担子重,所有的担子都是对你的考验。走过去之后你才会发现,再大的困难只要一咬牙都能挺过去。每战胜一次困难,你就多了一份宝贵的经历和沉甸甸的收获。”

    夏想恭敬地答道:“是,宋省长,我记下了。”

    “领导小组下一步工作重点还是放在单城市和宝市,后继工作还有很多,继续深入开展产业结构调整,继续深挖两市有闪光点的项目,比如说单城市的纺织,宝市的蓄电池项目,等等。我估计叶书记对领导小组的支持力度不减,但面对新的形势新的压力,也会有所动摇。最大的可能就是暂停第二批试点城市的申请,暂停增设综合三处,全面停止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宣传等一系列措施……”宋朝度脸上闪耀着自信的光芒,“不要把这些当成阻力,而要当成动力和机遇。不增设综合三处,更能显示出你们出色的能力。不宣传,更能安心埋头苦干,大出政绩。停止第二批试点城市的申请,对单城市和宝市非常有利,可以让两市继续享受省里的专项政策和资金,争取在短时间再创造出新的成绩!”

    走出宋朝度的办公室,夏想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宋朝度极少流露感情,也从未在他面前大发感慨,刚才的一番鼓励更是前所未有,让他也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情义,是对他的重托,也是对他的谆谆教导。由此可见,宋朝度也是动了感情,有感而发。

    夏想也能体会到宋朝度的心情,马万正的表态让宋朝度清楚,自己和马万正之间的关系已经疏远,实际上正是因为选择了他,自己才和马万正有了裂痕。宋朝度自然清楚一切,他对自己的真心实意,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回到办公室,方格、钟义平和古玉都在。又少不了寒暄一番,方格和钟义平围着夏想说个不停,古玉则在一旁生闷气。

    夏想暗笑,也没空去劝慰古玉。幸好不一会儿方格和钟义平都有事外出,办公室只剩下了他和古玉二人时,他清了清嗓子,还是说道:“古玉,谢谢你的玉,确实是好玉,值得拥有。”

    古玉气愤不平地说道:“我后悔了,还给我好不好?君子比德于玉,你不是君子,不配我的玉。”

    “行了,别小心眼了,论年龄,我比你大;论职务,我是你的领导。于公于私你都得尊重我三分,回头我请你吃饭好了,怎么样?另外我也替陈书记谢谢你。”夏想也知道古玉生气归生气,不过她气性小,三言两语就好了,好哄。

    果然软话一说,古玉又眉开眼笑了:“好吧,我就再让你一次,不和你一般见识。”她一高兴,立刻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站起身来到夏想眼前,笑眯眯地问,“我编的绳结漂亮不?我可是精心编了两个小时才编好。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一般人才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夏想见她没心没肺笑得开心的样子,不由笑了,古玉还真好说话,可比连若菡好哄多了,他又连声道谢,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又说到了万里汽车的事情。

    古玉有个习惯,和夏想说话时,喜欢站在夏想面前。本来她的办公桌离夏想也不远,除非她不高兴,否则只要一说话,就会立刻跑过来,站在夏想旁边,背着双手,身子紧紧贴住桌子边缘,离夏想不过一尺之遥,柔声细语地说话。

    省委宣传部的怒火

    美人如玉,香气袭人,还好夏想有点定力,不至于沉醉。不过他也觉得古玉有点过于调皮了,夏天衣服穿得单薄,她的小腹压在桌子的边缘,微微起皱,甚至可以想象到里面肌肤的滑腻。

    古玉一高兴,就喜欢不时地弯腰。她的连衣裙领口开得不算低,但微一弯腰,佩玉向下坠,夏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她的领口——男人似乎天生就喜欢高耸之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一瞥之间,夏想看到了古玉里面褐色的胸罩,在迷人的沟壑之间,竟然还有一块近乎透明的美玉。

    原来她身上有两块玉,外面一块,贴身还有一块。

    古玉意识到夏想的目光肯定落在了她的胸前,急忙直起腰,“哼”了一声:“男人怎么都一个德行?”

    “男人都喜欢权力,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夏想急忙咳嗽一声,见古玉没有真正生气,就放了心,又说,“殊黧看到了我的玉,没说玉好,却说绳结编得好,还夸你一定是一个心灵手巧的美女。她想认识你,邀请你有时间到家中做客,怎么样?”

    “去就去,我才不怕。”古玉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不妥,脸一红,吐了一下舌头,“说错话了,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我可是天大的好人,保准让你家黧丫头喜欢我。不过听你的口气,好像她有点吃醋了,是不是?”

    夏想忙搪塞过去,不再提女人之间的小心思的话题,又问了问万里汽车厂的下一步规划,得知一切顺利,CUV提前进入设计、生产阶段。不过古玉也得知了一个不算有利的消息,韩国现代汽车厂落户京城,准备在京城投资大型汽车厂,将会对万里汽车厂形成巨大的压力。

    夏想笑道:“不用担心,现代汽车对万里汽车形不成打压之势,两家的市场定位不同,而且现代汽车在国内可能形不成大气候。万里汽车厂以生产中低档汽车为主,以后可以将一部分精力转移到配件厂上面,不管是京城的现代汽车,还是天津的一汽,都需要大量的配件供应。与其让长三角的代工厂赚加工利润,不如凭借万里汽车厂的本土优势,兴建一个大型配件厂,不但可以解决京津从长三角运送配件的运输难题,还能大幅降低成本。”夏想侃侃而谈,“至于如何打开两大厂家的市场,我想你有的是办法。”

    古玉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闪动出异样的光彩:“别说,你的主意还真有可行之处,甚至可以说非常精彩。现代汽车刚一建厂,你就想到供应配件,真是一个商业天才。”

    “我要是商业天才,你岂不是天才中的天才?”夏想笑了,“你的玉石生意比起汽车生意来说,才是暴利,说是一本万利都不为过。你做汽车生意,不过是你做玉做得累了,想换个方式赚钱罢了。”

    “你别乱说了,玉石生意哪里一本万利了?信口开河。要是运气好再加上眼光好,确实能赚上一笔,但也有赔得血本无归的时候。”古玉摇头说道,“我也不是完全转行,玉石生意照做,但投资做一项长久、平稳的生意,才是正途……”

    说话间,安逸兴有事来找夏想。

    夏想就随他到了组长办公室,却发现彭梦帆也在。

    彭梦帆一见夏想,忙起身相迎,礼貌地叫了一声:“夏处长。”

    夏想点头回应,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肯定是彭处长有什么好建议……”

    彭梦帆点头说道:“是有点想法,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可行,请夏处长多提宝贵意见。”

    彭梦帆在单城市实地考察之后,重点就单城市倒闭破产的棉纺厂进行了调研论证。他多方走访,研究了南方和其他产棉大省对棉纺厂的改制经验之后,提出了一个改制方案,就是将棉纺厂和羽绒厂合并,改为羽绒被厂,生产棉被和各种床上用品。同时推行“前店后厂”的模式,即在厂子前面开一排直销店,直接将厂家生产的产品面向零售市场。

    彭梦帆说完之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夏想,脸上微微露出紧张的神情。

    彭梦帆由开始对夏想的不以为然转变到现在对他奉若神明,心中无比在意夏想的意见。尽管安逸兴对他的看法持赞成态度,但彭梦帆最想听到的还是夏想的看法。如果夏想支持,他就会大力推行;如果夏想反对,他就打算再重新寻找新的思路。

    可以说,他将成败全部寄托在夏想的一句话上。

    夏想低头想了一会儿,在彭梦帆的心将要沉到谷底之时,他才淡然一笑:“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就是实施起来麻烦一些,单城市委和市政府还好说,主要是羽绒厂未必愿意和棉纺厂合作。当然,如果有投资注入的话,羽绒厂也会考虑考虑。”

    彭梦帆听出了夏想话中支持的意思,大喜过望,忙说:“只要夏处长帮忙说服单城市委市政府同意,如何说服羽绒厂,如何找来资金,我都会想办法解决。”

    夏想一下站了起来,握住彭梦帆的手,说道:“彭处长,领导小组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主力,才会取得更大的成绩。”

    彭梦帆激动地说道:“不能和夏处长相比,我只是尽我自己的一份力量罢了。能力有限,但绝对是全心全意。”

    安逸兴在一旁暗想,夏想的政治手腕越来越成熟了,几下就将彭梦帆收服了,而且还懂得了适当拿捏及时鼓励的策略。本来彭梦帆和夏想平级,但现在却变成他事事向夏想请示汇报了。

    安逸兴感慨之余,心里也有了主意,他只需要做好表面文章就行了,大主意还要是让夏想拿才好,毕竟夏想才是宋朝度的心腹。

    夏想忽然又想起《燕省日报》的事情,想到了安逸兴和彭梦帆的特长,就说:“安组长,彭处长,想必《燕省日报》上面的文章你们也看到了,宋省长的意思是,我们领导小组也要组织力量撰写文章,进行反击。我想安组长和彭处长的理论水平高,也是领导小组的中坚力量,不如您二位就执笔撰写反驳的文章,写好之后,再请宋省长过目,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发表出来,也好替我们领导小组正名。”

    安逸兴和彭梦帆对视一眼,一脸惊喜。

    尽管二人也知道,撰写反驳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就相当于坚定地站在支持产业结构调整的立场上,没有退路了。但实际上从踏入领导小组的那刻起,他们就已经被人认定为产业结构调整的坚定支持者,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夏想提议让他们撰写反驳文章,实际上是为他们着想,他们的名字一见报,就会被各方势力关注,也会在宋朝度和范睿恒眼中,多加不少印象分。

    甚至还有可能进入叶石生的视线,万一他们的文章称了叶书记的心,以后会受到重用也不一定。这等于替他们打开了一道机遇的大门,他们也知道夏想在宋朝度心目中的分量,夏想如此说,也就有了八成的把握。

    二人一起重重点头,都握住了夏想的手:“感谢夏处长的提醒,身为领导小组成员,支持产业结构调整之心不变,对产业结构调整的维护,也是义不容辞。”

    夏想也给足了安逸兴面子:“安组长,刚才只是我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随口就说了出来。您有时间再向宋省长汇报一下。到时我们大家一起努力,为领导小组再创佳绩而努力。”

    布置完领导小组的近期工作,夏想回到办公室,正好人都不在,他就来到窗外,凝望窗外的景色。

    临近八月,燕市最为炎热的季节即将来临。窗外的杨树早已是郁郁葱葱一片,巴掌大的杨树叶子挡住了阳光,给院子带来了清凉。夏想呆立窗前,看着外面的阳光和树荫,心思却飞到了大洋彼岸,心想儿子一个多月了,应该会爬了吧?

    夏想第一次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好早日接连若菡母子回国,让他能够时时看到儿子成长的历程。对于吴才江提出让儿子姓吴的建议,他虽然心里觉得别扭,但又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拒绝吴家。吴才江的理由太充分了,是为了满足一个迟暮老人的心愿,为了让一个来日不多的老人心有慰藉,姓连和姓吴又有什么区别?既然不能姓夏,就让他姓吴,日后有吴家的庇护,也好有一个大好前景。

    夏想决定给连若菡打个电话,好好谈谈。

    只是夏想的好心情却被一个人破坏了。

    还没等他下楼去打电话,就见丰利一脸怒火,气势汹汹地拿着一张报纸来到办公室,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面,怒道:“夏想,你太无组织无纪律了,谁允许你在《青年报》上发表文章的?”

    夏想一算时间,可不,《青年报》的文章应该刊登出来了,他差点忘了这件事情,见丰利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说:“丰部长怎么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作为一名经济学的在读研究生,我发表一些经济方面的文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是我的必修课程之一,用不着向您汇报吧?又怎么成了无组织无纪律了?”

    丰利一时语塞,愣了一愣,又说:“你身为领导小组的成员,身份敏感,公开在报纸发表反驳程曦学的文章,会让别人怎么想?会让别人认为你是在代表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说话,是代表燕省向程曦学宣战……你,你必须向宣传部做出深刻检讨,并且保证不会再出现同样的事情!”

    “对不起,丰部长,我没做错什么,没必要检讨。而且我发表文章是以个人身份,没有任何党纪和国法规定我不能以个人身份在报纸发表文章,再者我坚持自己的观点,反驳对产业结构调整不利的论调,是对燕省有利的事情,何过之有?”夏想对丰利的气急败坏大为不满,身为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一出事情就要对内要求闭口,却不想着自己的文章其实是在替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正名。

    夏想当然清楚丰利的怒火是因为自己和程曦学唱了反调,而目前燕省宣传部的论调和程曦学的观点一致,等于自己和省委宣传部站在了对立面。自己不和省委宣传部发出同样的声音,自然会惹得马霄大怒,马霄一怒,丰利也就急不可耐地在前来训斥自己。

    丰利怒不可遏地说道:“你身为领导小组的成员,不安心工作,跑到京城去做什么?你身为处长,是综合一处的领导,不做好领导工作,却要去读研究生,是不务正业的表现……”

    夏想轻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领导小组的工作归省政府领导,我去读研究生也是为了提高自身的理论水平,以便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也在组织部备了案,两件事情好像都不归省委宣传部管。丰部长,您刚才的话,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的?”

    “你……”丰利气得直欲发狂,偏偏夏想说的又让他无可反驳,他气急败坏地将报纸一扔,说道,“夏想,你等着,你会为刚才所说的话后悔的。”

    他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他也没细看是谁,就大怒:“谁走路不长眼睛?”

    “这话说反了吧?”来人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我在门口站着没动,是你主动前来撞我,还气势汹汹冲我问罪,你还讲不讲理?”

    “我是天底下最讲理的人!”丰利正在气头上,一张口就大声说出一句,等他看清眼前人是谁之时,声音立刻就降低了八度,连腰都弯了下去,挤出一副笑脸讨好地说道,“梅部长,对不起,我没看清是您……”

    “有没有看清是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可要看清脚下的路再走。撞错人道个歉就没事了,走错路就不好回头了。”梅升平一向话很少,尤其是对省委大院的一些副职,他充其量是点头之交,别人再殷勤再热情,他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今天却一反常态,对丰利说了不少含义丰富的话。

    丰利也深知梅升平的脾气,在省委大院里面,谁不知道梅升平的傲气?不过人家傲有傲的资本,身后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又是位高权重的组织部长,谁不高看三分?谁不畏惧三分?

    梅升平话里有话,显然是有所暗指,丰利只有连连低头称是的份儿,不敢多反驳一句。等梅升平挥手叫他离开,他才如获大赦,忙不迭一溜儿小跑下楼,心里不停地回想梅升平似有所指的话,应该是对他紧跟马霄的不满。丰利思前想后一番,觉得梅升平是梅家人,马霄是付家人,两家人多有矛盾,梅升平看他不顺眼也是正常。

    一边走一边想,不注意又撞到一人身上。丰利这次学精了,看也不看先低头道歉:“对不起,走路急了,没看到。”

    只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没关系,下次注意就行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也可以理解。”

    等他醒过神来,对方已经上楼远去,看背影,应该是一个年轻人。他愣了一愣,忽然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上当了,被一个小年轻给耍了!”

    到了楼上,方格还笑得直不起腰来,对身旁的钟义平说道:“以后学着点,看刚才丰利低头哈腰的样子,像不像向我低头认错?他也有今天,哼,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今天总算扬眉吐气了。”

    钟义平拍了拍方格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方格,我很佩服你的小聪明,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说,意淫既伤身又误国……”

    方格大怒:“我刚高兴一点,你就打击我的积极性,太不人道了。”

    准备破局

    夏想见梅升平意外出现,忙起身相迎,笑道:“梅部长大驾光临,肯定是有重要的指示精神了。”

    梅升平却没有笑,一脸严肃地问道:“小夏,晓琳是怎么回事?”

    夏想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

    “她非要回京城,我本来还想让你劝劝她,才知道,你和她已经联合好,还帮她安排了团中央的工作。到底是怎么了,她为什么突然就要回京?”梅升平脸上大有不满。

    夏想这一下吃惊不小:“什么?最开始我和她通电话时,她还说已经和您商量好了,您也同意了,她就让我帮她想一个轻闲一点的部门,我就帮她想了团中央……原来她事先没有和您透露一点风声?”

    梅升平明白了,微微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没有说过,而是她说了,我没同意,她也答应过一段时间再说,现在先放一放。没想到,她又托了你,你又找了邱绪峰。刚刚晓琳才告诉我,基本上手续都已经办妥,就差我这里放行了,我才知道上了她的当——她给我来了一手缓兵之计。”

    眼见到了下班时间,夏想就说:“中午我请您吃饭,我们边吃边谈。”

    梅升平点点头,也没反对。

    梅升平也没有多少吃饭的心思,就在省委附近一家清静的小餐馆要了几个菜,和夏想聊了起来。可能是对梅晓琳又气又恨又惋惜的缘故,他从梅晓琳小时候说起,一直说到她长大后的任性,先是和男朋友跑到深山老林做地质工作,和男友分手后,又回到京城养病。病好之后进了部委工作,升到副处之后,找一个机会外放到了安县。

    原本在安县做得好好的,现在已经到了县长的位置,履历上也好看了,再任一届书记,下一步提到实职副厅没有任何问题。她却突然提出要回京城,而且还做好了前期工作,铁了心,让梅升平气也不是,骂也不是。

    夏想心里有了底,才知道他也上了梅晓琳的当。也是他最近太忙,没和梅升平见面沟通,让梅晓琳两边隐瞒,两边得手,成功地完成了她的计划。

    只是夏想也猜不透为什么梅晓琳就急巴巴地非要回京城不可!

    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只好劝梅升平说道:“梅部长,晓琳她也不小了,做事情有她自己的考虑。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她不想在基层,您就是为她铺好路架好桥,她不想走也是没用,所以既然她想回京,就回去好了。”

    梅升平无奈地点了点头:“关键是她不肯说是什么原因,让我闷得不行。我还以为她对你交了底,没想到,连你也被蒙在鼓里……也罢,就由她去,不是人人都想在官场上费心费力地打熬,只是浪费了大好时机有点可惜。不过说起来,你从安县跳出来来到省委,也是错失良机。”

    可以说如果夏想再在安县待下去,肯定可以干一届县长,将基础打实。但各有各的利弊,在安县当县长,履历上好看一些。但现在来到了省委,不但登高望远,进入了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工作,而且还进一步进入了京城的视线。最主要的是,提高了自身的理论基础,对国家政策方针了解得更加深入,起点相对来说就高了不少。

    因为产业结构调整的推广,还会给燕省带来新的气象,总体来说,比局限于一个安县,视野大多了,所做出的贡献也不可同日而语。

    说话间,又提到了宣传部的事情,梅升平对宣传部长马霄有意为难领导小组的事情,也略有耳闻,他的看法是:“政治,都有各自的想法和利益,马霄仗着有付家撑腰,手伸得太长了一点。此次借叶书记出访,突然来了一出宣传战。虽然说他有京城的授意,但也太不把叶石生放在眼里了,等叶石生回来,估计就有好戏看了。”

    夏想心思一动:“常委会上,还请梅部长关键时刻发表一下看法,叶书记近来对领导小组的支持力度挺大,不能打击他对产业结构调整的积极性。”

    梅升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却问:“你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前景,就这么有信心?”

    “我来省委之后,有了不少空闲时间,倒是学习了不少理论知识,又进修了经济学研究生。现在国内的大气候大方向还是要不停地调整加改革,产业结构调整虽然会遇到一定的阻力,但肯定会坚定地推行下去。”

    梅升平微微点头:“我对经济不在行,不过也知道你做事情自有分寸,而且说服柯达投资一事,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让我也吃了一惊。”接着,他又转移了话题,“晓琳一走,安县县长的位置空缺,而且听说书记也到时间了,可以说安县空出了许多位置,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夏想正有想法,刚好梅升平提到,就说:“书记估计会从外地调来,县长可能就地提拔,又会引发各方关注了……晓琳有没有向市委推荐县长人选?”

    “她让我咨询一下你的意见。”

    “张健!”夏想毫不犹豫地说道,“副书记张健是胡市长的人,他资历也够了,也比较稳重成熟。我在安县时,他就十分配合晓琳的工作。”

    “晓琳说,你肯定会提张健,呵呵,她提的也是张健,你们二人倒是不谋而合。”梅升平笑了。

    其他人要么夏想不放心,要么资格不够,唯有张健是他视线之内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县长的任命还入不了梅升平的眼,如果不是梅晓琳在安县,他连张健是谁估计也不清楚。只提了一提,梅升平又回到了产业结构调整的话题上。

    下午没什么事情,夏想本想问一下叶石生什么时候回来,一想钱锦松也随同叶石生出访了,隐约记得宋朝度说是两天后才回。他就知道在叶书记回来之前,领导小组一切平稳,燕省的局势也是将破未破之局,于是他安排好古玉等人的工作之后,开车来到了市委。

    夏想直接来到陈风的办公室,敲门进去。陈风正在喝茶,一见夏想进来,笑逐颜开地说道:“夏想到,好事来,小夏,我可是对你望眼欲穿呀。”

    陈风还是喜欢夸张和表演,夏想已经习惯了他真真假假的热情,就笑:“陈书记,我怎么听着您的话别有含义,好像对我有所企图一样?有事您直接吩咐,要不我心里没底,有点怕。”

    陈风哈哈一笑,起身来到夏想面前:“自从上次我对你说了求一个手玩件之后,你就一直没有主动在我面前露过面,由此可以推断你今天前来,肯定是好玉得手了,对不?”

    夏想本来还想藏一会儿,却被陈风一眼看破,只好无奈地一笑,拿出手玩件说道:“陈书记火眼金睛,我在您面前一点也不能藏私……”

    陈风才不理会夏想的埋怨,伸手接过手玩件,双手交错摩挲片刻,赞道:“好玉,水头极好,品相一流,上等品质。小夏,你可是面子不小,这块玉,不说它价值不菲,恐怕是采玉之人也不舍得出售……此玉绝非凡品,值得珍藏。”

    陈风爱不释手,急忙坐回到座位之上,急急的样子好像生怕夏想反悔,再要他还一样。

    陈风又把玩了一会儿玉,才小心地将玉收好,心满意足地说道:“好,认识你这么久了,第一次收你的礼,说吧小夏,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陈风的话半是玩笑半是当真,夏想也知道,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向陈风开口求过什么大事,陈风才会故作大方。不过他和陈风之间已经有了默契,许多事情都有共同利益和相同的看法,不能说他求陈风办事,说一拍即合才更恰当一些。

    “哪有刚送礼就求人办事的道理,陈书记,我好像也没有这么现实,是不是?”话虽这么说,夏想还是话题一转,问道,“安县县长梅晓琳将要调回京城,梅县长走后的安县局势,不知您有何安排?”

    陈风微一点头:“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安县的局势,肯定也要推荐人选。刚刚还开了一个碰头会研究过安县的问题,增周、先锋还有进江都参加了会议,你说说看,都是个什么态度?”

    陈风的考验对夏想来说没有一点难度,他笑了笑:“付书记肯定也有人选,他如果力主常务副县长接任县长的话,肯定会同时提名旦堡乡党委书记房玉辉接任常务副。胡市长应该会主张张健任县长,至于其他人选,他不会在意。方部长在安县利益也少,基本上会附和您的提议。”

    陈风对夏想的猜测先不置可否,却问:“那你觉得我会怎么安排安县的局势?”

    “抓大放小。”夏想多少能够推测出陈风的想法,他现在是省委常委,对县里的局势不能说不关心,着眼点肯定比以前少多了。基本上只关注县委书记和县长的人选,其他常委不再放在心上。他事情太多顾不上过来,只能抓大放小,“县委书记也到时间了,您只要安排可靠的人担任书记就可以了,其他职务,您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那你说,谁当县委书记比较合适?”

    “江天。”陈风的问话已经带有强烈的暗示了,夏想岂能听不出来?况且他的本意也是觉得江天到安县担任书记最合适。

    陈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算你聪明,猜到了我的意思。付书记确实是想提一提房玉辉,不过他提名房玉辉担任常委、副县长,我和进江都没有表态。进江私下里跟我说,恐怕夏想也有点想法,等等他。”

    “谢谢方部长的关爱。”夏想急忙拿出了应有的态度。

    “只谢进江不谢我,太有偏有向了,我有意见。”陈风佯装不快。

    “陈书记,方部长可没有美玉在手……”

    “呵呵……”陈风自得地笑了,又将玉拿在手里,说道,“你想安排谁下去?”

    “钟义平。”夏想说出了他的真正目的,“他也在城中村改造小组工作过,工作能力比较突出,为人可靠,现在也是科级了。如果他担任旦堡乡党委书记,再高配常委,也可以在常委会上和江天呼应。万一出现张健和江天有分歧的时候,江天不至于孤立无援。”

    “钟义平?”陈风低头想了一想,才想起钟义平是谁,“还不错,你看中的人应该信得过,这样一来,在付书记所提的副县长的职务上,就得让让步了。”

    基本上定下基调之后,陈风话题一转,突然说道:“江山房产的模式倒是不错,小夏,你很聪明,完全躲在幕后,就连谭龙也没有查到谁是幕后主使。”

    夏想心中一惊,心想陈风还是厉害,毕竟是老官场了,不但知道自己是幕后人物,还一眼看出了自己的模式。随即一想也就释然了,以陈风的能力,以及他和方进江目前的关系,不难了解到一些内情。再说,自己也原本没有打算对陈风隐瞒。

    “当初成立时,本来我也想向您汇报一下,不过犹豫了几次,没有鼓足勇气。”夏想实话实说,当时确实是不敢向陈风提出股份一事。

    “你没提就对了,提了,说不定我还得好好批评你一顿。”陈风一脸严肃地说道,“说实话小夏,对于你,我没有别的要求,唯一的一点就是,等陈工大学毕业以后,我会让他跟在你的身边,你负责好好进行教导他成长……”

    夏想苦着脸耍赖:“要不,我再给您要一块好玉?”

    陈风哈哈笑了:“少来这一套,陈工的事情,你是管定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领导儿子在身边不是好事,如果和方格一样的性格还好说,如果是一个二世祖就麻烦了。至于陈工,夏想也有所接触,是一个书呆子类型的人,陈风却一心想让他从政,恐怕难度不小。

    但陈风既然开了口,再是麻烦再是头疼他也得答应,夏想只好说道:“那好,那我得事先说明,要是陈工被我训哭了,他回家告状的话,您不许找我算账。”

    陈风佯怒:“这话说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我就这么不懂事理?行了,你也别啰唆了,该找谁就找谁去,我还有事要忙,就不留你了。还有,你在江山房产的影子再隐蔽一点,最近谭龙正在查领导干部直系亲属参与经营的问题,别让他找到把柄就成。”

    陈风越对他不客气,说话越随意,就越是不把他当外人的表现。夏想站起来想走,又转身回来,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说了半天话,口渴了,借陈书记一点水喝。”

    陈风瞪了夏想一眼:“你家曹殊黧的设计公司我也知道,听说纪委有人出面找事去了?我还没有来得及问拓夫,你自己去问他好了。以后这些小事你处理好,别让别人挑出过错,虽然不是大事,总让人揪住不放也是烦心,是不是?”

    话是埋怨,实际是关心,夏想心中一暖,应了一声,点头恭敬地出去了。

    夏想一走,陈风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道:“这个小夏,还真是讨人喜欢……但愿陈工能跟着他,多长长见识,增加阅历。至于眼前的小事,相信他自己能处理好。”

    夏想先到胡增周的办公室寒暄几句,就说起了安县的人事变动。夏想知道陈风现在和胡增周合作大于分歧,清楚陈风刚才向他交底,也是不怕他向胡增周透露,就将陈风的真实想法告诉了胡增周。

    当然,他不忘提了提钟义平的问题。

    胡增周对钟义平没有印象,但既然是夏想的人,他开了口,一个常委的名额还是给的,就点头说道:“方部长提议,我赞成就是了。”

    前提是,必须通过组织部的提名。提名的难题,就是夏想的问题了。

    夏想笑着表示了感谢,让方进江提名钟义平更没有问题,现在书记和市长都点头了,再有组织部长提名的话,已成定局,无人敢再反对。书记和市长联合定下的事情,基本是人人举手赞成,没有人会不长眼同时和书记、市长作对。

    除非书记和市长有分歧,才会有严重的争论。

    胡增周和陈风落脚点果然不同,和夏想没说几句,就又提到了产业结构调整的事情。

    “本来想等眼下的时机,也想让燕市成为第二批试点城市,谁想突然出现了反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声音。对了,小夏你也在《青年报》发表了反驳程曦学的文章,勇气可嘉,不过是不是太冒进了?我想省委宣传部对此肯定会大为不满。”胡增周是何许人也,对官场中事也是一目了然,在看到《燕省日报》发表出质疑产业结构调整的文章之后,就立刻警惕起来,再联想到程曦学早先一步发表在《京城日报》上的文章,心中就有了计较。随后又见到夏想和邹儒同时在《青年报》和《经济报》上发表反驳文章,胡增周就暗暗摇头感叹,小夏还是太年轻,冲动之下,被人当成枪手了。

    夏想的真正所图

    胡增周理所当然地认为,以程曦学的身份既然公开质疑产业结构调整,肯定是有人授意。有人对产业结构调整不满,以燕省的保守,必然会立刻停止产业结构调整的步伐,甚至还有可能会解散领导小组,就算不解散,基本上也会闲置。

    他再看向夏想时,目光中充满了惋惜。

    夏想也看出了胡增周的遗憾,他一是认为自己被人利用了,前途堪忧;二是为燕市没有机会进行产业结构调整而无奈。夏想一脸轻松的笑容,说道:“多谢胡市长的关心,其实我提笔撰文反驳程曦学,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被人利用,而是要为产业结构调整正名。再说我也是为了和我的导师一呼一应,以强有力的声音反击程曦学的言论。”

    “你的导师是谁?”胡增周惊讶地问道。

    “邹儒。”夏想将他到京城拜邹儒为师的事情一说,也没隐瞒在外经贸部程曦学现身的一幕,以及易向师的立场。最后他迟疑一下,还是将何东辰意外躲在幕后看戏的情形也说了出来。

    胡增周一脸凝重,半晌没有说话。

    胡增周的性格柔中带刚,也有坚韧的一面。他来到燕市之后,非常想有所作为,不仅仅是因为他在省里根基不稳,也是因为他在章程市待了几年,深感章程市的落后和贫穷。来到燕市后,被燕市蓬勃向上的生机所感染,觉得生当其时,如果不在自己的任期内为燕市描绘蓝图,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省委省政府不负责任,对燕市人民不负责任。

    胡增周想要大有作为的心思,比陈风强烈多了。

    燕市既是省会,又是新兴的城市,想要改造想要扩建,相对来说比老城都容易不少,没有太多的遗留问题。但也正是因为燕市是省会,在省委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受到省里的关注,很难推行任何创新。产业结构调整对燕市来说是难得的机遇,胡增周一直想等第一批试点城市成功之后,让燕市成为第二批试点城市。不承想,刚刚有了成绩,就凭空杀出了程曦学事件。

    好一个程曦学,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赶在燕省刚刚有一点成绩,柯达的投资尘埃落定之时再说,明面上是对国内几个省份的产业结构调整指指点点,实际上是给燕省脸色看。因为燕省正当其冲,正是现阶段所有推行产业结构调整的省份中,成绩最耀眼的一个。

    胡增周心里清楚,由何东辰主导的产业结构调整,触动了国内最大保守派的利益,他们开始反击了。但因为京中支持产业结构调整的人也为数不少,反对派形不成绝对优势,只好采用旁敲侧击的方式,由宣传战入手,先造势,给各省施加压力,再各个击破。

    燕省闻风而动,省委宣传部居然配合造势,让胡增周也是大吃一惊,心想马霄此人深谙投机之道,他本人就是保守派在燕省的代表,竟然趁叶石生出访之际,在全省的主要媒体上组织专家和程曦学呼应。尽管说此事也在他的权限之内,他也有决定权,但谁不知道叶石生对产业结构调整的支持态度?马霄此举明摆着是和叶石生唱反调。

    敢和省委书记对着干,不是故意欺负叶石生脾气好性格软吗?不是仗着有崔向撑腰,在省委常委中,有几个牢靠的同盟吗?胡增周经过和陈风紧急磋商,由陈风出面以市委的名义向市委宣传部传达市委意见,关于产业结构调整的讨论和争论,燕市所有媒体不得参与,否则一旦发现,严肃查处。

    定下了燕市的基调之后,胡增周还是觉得心里不太踏实。他也了解叶石生的脾气,担心他承受不了来自京城和燕省的双重压力,会放缓产业结构调整的步伐,甚至有可能对领导小组提出关停。

    胡增周最不愿意看到领导小组被闲置,领导小组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意味着燕省产业结构调整政策的大变。他非常期待夏想能在领导小组做出巨大的成绩,带动燕省产业结构调整的高潮,从而可以让燕市也借此机会进行产业结构调整。他有信心在燕市大展宏图,实现心中的理想。

    燕市是新兴城市,不管是扩建市区,还是发展房产,或是引进高精企业,都大有可为。但目前限于保守的政策,以及省里不允许燕市有太多的动作,为燕市的发展划定了太多的条条框框,才让燕市故步自封,在国内几十个省会城市中,排名几乎最后,甚至还不如发达省份的许多地级市。

    当然也可以理解省里的想法,作为省会,燕市是全省十一个地市的表率,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燕市出了问题,丢脸面的不是一个燕市,而是整个燕省。

    如今面对省里错综复杂的局势,胡增周不免有些头疼,又见夏想也介入了论战,对这个做法也是颇有微词。

    出于对夏想的爱护,他还是希望夏想能低调再低调,等大战过后,再出来收拾残局比较好,这才是最聪明最稳妥的选择。

    胡增周现在也慢慢了解了夏想的性格,表面上看夏想行事周正,非常谨慎,实际上他骨子里有一股冒险精神。不管是从坝县到城中村改造小组,还是从安县再到领导小组,都有弄险的性质在内。虽然说在城中村的经历为他在燕市的人脉奠定了基础,但从安县跳到省委,明面上是由副处提了正处,却因为进入了领导小组的缘故,不可避免地成为两大势力较量的战场。胜则花团锦簇,败则一片黯淡。

    胜败之间,天渊之别,有点豪赌的意思。

    胡增周也承认,其实人在官场就是时刻在赌博,但夏想下的赌注未免太大了一些,简直就是押上了身家性命。他不免为他叹息,到底是年轻人,步子应该稳妥一些,即使是改革开放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要摸索着前进,怎么能不管不顾就一下跳了进去?

    思索再三,胡增周还是劝道:“我想你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但我还是说你几句。小夏,燕省不比南方省份,离京城太近,政治气候保守,叶书记对产业结构调整的支持又不是那么坚定。现在国家和燕省两级报纸都对产业结构调整提出了质疑的声音,万一叶书记改变了主意,由支持变为态度暧昧,甚至退回到以前保守的态度,你大力为产业结构调整呐喊的声音,在叶书记看来,就成了刺耳的声音。”

    夏想明白胡增周的意思,如果叶石生迫于压力退缩的话,确实会让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的工作难以为继,前面的成就当然不能一笔抹杀,但后续工作将会无法进行。省委书记主持大局,就算范睿恒再坚持,叶石生态度消极的话,许多工作也不能开展。关键是还有以崔向为首的一帮反对势力,他们再在叶石生面前煽风点火的话,叶石生难免会再次倒向他们。

    夏想点点头:“胡市长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并不认为叶书记会改变主意,相反,他很有可能还一如既往地支持产业结构调整,甚至比以前的态度更坚决,信心更充足。”

    “怎么说?”胡增周不解地问。

    “叶书记去岭南省回访了,岭南省是国内第一经济大省,也是国内产业结构调整的先驱,现在的经济总量相当于数个燕省。叶书记此去,肯定大受震动,再加上岭南省委书记海德长现在在京中的分量,他又是产业结构调整的坚定支持者,叶书记对产业结构调整的信心只会增大,不会减弱。”夏想自信满满地说道,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他现在自认比胡增周更了解叶石生,“而且叶书记回来后,发现燕省媒体上面的文章,不发火才怪。在内忧外患的逼迫之下,叶书记的选择会是坚定立场,沉着应战。”

    尽管燕省之内只有一家《燕省日报》发表了质疑文章,其他几家省级报纸都保持了沉默,显然也有叶石生的人在其中起到了一定作用。不过身为省委书记,被副书记崔向和宣传部长马霄联合摆了一道,愤怒之心可想而知。叶石生再软弱也是燕省***,何况现在还有人和他同仇敌忾,他更是底气十足,肯定要拿宣传部开刀了。

    夏想有理由相信,在这件事情上,范睿恒会坚定地站在叶石生一方。

    也不能说崔向和马霄没有智慧,一来二人自认有人撑腰,二来也是有付家站在身后,三来也想乘机多捞一些政治分。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崔向在赌叶石生在燕省风起云涌的局势之下,会选择妥协。

    夏想却坚定地认为叶石生会鼓足勇气,奋起反击。

    “你这么肯定?”胡增周不太相信夏想的判断。

    夏想笑了:“不急,两天后叶书记就回来了,到时答案就会揭晓。”

    见夏想一点不也担心,相反还轻松自如的样子,胡增周又气又笑:“我担心你,你倒好,没事儿人一样,白白浪费了我的感情。”

    夏想忙恭敬地笑道:“我当然知道您的关心和爱护,我也不是投机者,既然选择到领导小组工作,就得坚定立场,才能有所作为。一个人如果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也三心二意的话,如何成就大事?我想胡市长来到燕市之后,一心想为燕市描绘美好蓝图的壮志一直未变,我也希望领导小组下一步的工作,能为燕市早日成为试点城市尽一份力。”

    胡增周微微感慨,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觉得无话可说。夏想说的自然没错,但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既然夏想有一腔热血满腹才华,就让他尽心去实现好了,自己倒也不必非要泼他冷水。

    “照你说,如果燕市成为第二批试点城市的话,小夏,你来替燕市出出主意,该如何进行产业结构调整?”胡增周及时转移了话题,不再讨论论战事件的发展。走一步看一步,夏想说得也对,如果对方主动挑衅,自己一点也没有表示,不主动应战的话,也太窝囊了不是?

    “燕市老旧的国企也有一些,但没有单城市和宝市多,相对而言可以说是轻装上阵了。我想胡市长心中肯定已经画出了未来蓝图,我也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向您汇报一下。”

    “只管说。”

    “燕市北方有下马河,下马河正好将燕市和常山县隔开。在燕市和常山县之间,是大片的洼地和农田,也有起伏不大的山坡。如果将全市所有重污染、老旧的国企都搬迁到这里,划出一片地方专门安置落后的生产企业,甚至市里可以出台政策,直接从燕市和常山县各划一片区域,组建成一个燕市的新区……”

    胡增周微微震惊。

    一些落后的老旧企业本该关停,但因为是国企,又有大批的职工需要安置,不是说关就能关得了。但让他们搬迁出市,工作也很难做通。如果按照夏想的设想,在市区北面建一个新区,不但可以将污染严重的企业搬出市区,还可以因为兴建新区,带动多少就业,增长多少GDP……

    只是主意是好主意,但工程量过于浩大,而且增设一个新区事关重大,光是市里讨论,没有半年也出不来结果。市里批准后再上报省委,又得是一番争论不休。最后定下来,最快也要一年之后了。

    夏想怎么总提一些长远规划?而且一开口就是大手笔,让胡增周哭笑不得,又爱又恨。夏想总是出一些看似异想天开但仔细一想又切实可行的方法,实施起来却又困难重重,偏偏又能给人极大的鼓舞和信心,让人左右为难。

    胡增周埋怨说道:“小夏,你就不能为我出一些既简单见效又快的主意?开口就是大工程,总给我画空中楼阁。”

    增设一个新区,不但可以带动整个燕市的经济,也可以让成达才的产业地产的概念得到真正地实施。只要市里通过上报到省里,他敢肯定,叶石生肯定赞成。

    因为此举对达才集团大大有利,对达才集团有利的规划,叶石生必定支持。

    增设新区的话,相应地会增加一套副厅级的党政领导班子,担任新区的领导职务,非常容易出政绩。因为举全市之力建设一个新区,每天都有日新月异的感觉,成绩人人看得见!

    区长和区委书记,任何一个职务,都将是一个巨大的香饽饽。这,才是夏想的真正所图。

    还有一点,夏想抛出一个大大的诱饵给胡增周,也是让他坚定信心,继续对产业结构调整持支持态度。作为燕市的市长,胡增周的态度对其他地市有不容忽视的表率作用,有可能影响到摇摆不定的地市领导。

    能不能新增市区,全部取决于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夏想就是要让胡增周对产业结构调整的政策,始终是不遗余力地支持。

    胡增周不是想在燕市大展宏图吗?好,就给他画一幅令人心潮澎湃的蓝图,就看他有没有胆量有没有勇气落笔了。

    夏想呵呵一笑:“胡市长,如果新区能顺利成立的话,您将在燕市迈向大都市的过程中,成为迈出关键的第一步的市长!”

    一顶前无古人的大帽子扣下来,胡增周虽然不至于飘飘然,还是有点壮志满怀:“听你这么一说,确实也有点意思。我没猜错的话,你的新区的设想,应该要和将下马河拓宽建成环城水系,同时进行了?”

    夏想不失时机地表现出恭维的态度:“您的目光果然敏锐……作为第一个为燕市扩建新区的市长,作为第一个为燕市修建环城水系的市长,胡市长为燕市所做的贡献,不能说绝无仅有,后人也很难超越了。”

    胡增周哈哈大笑:“小夏,马屁拍得太露骨了,不好,非常不好。”嘴上说着不好,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应对之策

    出了胡增周的办公室,夏想直奔秦拓夫办公室而去。可以说,今天他来市委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给陈风送玉只是由头,安排钟义平下去也算是正事。但找陈风不是他今天的重点,他此次前来市委的本意,其实还是方才和胡增周的一番交谈。

    胡增周是市长,主抓行政和经济,而且陈风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后就会升到省里,燕市还将是胡增周主政。从长远看,关于燕市未来的格局,还是要和胡增周商议。

    夏想有一段时间没有和秦拓夫见面了,但电话联系还是不断。他一敲门进去,就看到秦拓夫正在大口大口地抽烟,一脸愁闷。

    夏想先是恭敬地问了好,就又笑道:“秦书记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事?还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题?”

    秦拓夫示意夏想坐下,摇头说道:“工作挺顺利,但就是太顺利了,没有大案要案需要我亲自出马,所以有点烦躁。”

    夏想乐了:“没有大案证明政治清明,证明在秦书记的领导下,燕市的纪检工作开展得非常出色。违法乱纪的事情越少,党和国家的损失越小,是好事。”

    秦拓夫不以为然地看了夏想一眼,不快地说道:“少打马虎眼,别说漂亮话。违法乱纪的事情任何时代都存在,怎么可能会没有?我上愁的不是没有,如果真没有我高兴还来不及。让我烦躁的是,明明有些人你知道他有事,但却抓不住证据……小夏,你最近也没有帮我破一个大案,要不,你再出手试试?上一次抓获厉潮生的案件,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热血沸腾。最近都是一些小鱼小虾,我看了都提不起兴趣,直打瞌睡。”

    也是夏想和秦拓夫熟了,他才如此说话。换了外人,听堂堂的市纪委书记有抓人的嗜好,估计也会被他的话吓一跳。

    说实话,对于破案之事,夏想不在行也不太感兴趣,上一次要不是厉潮生坑农害农,也激不起他的义愤,非要一查到底。现在他工作性质不同了,天天在省委大院办公,也不可能从省委里面发现蛀虫。一是他接触不到别人的内情,毕竟人人都比他官大;二是他也不是纪委人员,不在工作的职责之内。

    秦拓夫想必也只是随口一说,夏想就笑:“等什么时候我发现了什么线索,一定向您汇报。”

    “别只是随口说说,记得留心。”秦拓夫也有意思,上次一次偶发事件,他还真当夏想有破案方面的才能,“对了,你来我这里,肯定不是只来看看我,说,有什么事情?”

    夏想不好意思地一笑,将市纪委人员到曹殊黧的公司查证一事简单一说。

    秦拓夫听了一脸惊讶:“有这事?我一点也不清楚。也难怪,这样的小事一般还汇报不到我这里。不过纪委里面谁不知道我老秦和小夏关系不错,背着我去查小夏老婆的公司,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一脸严肃,大为不满地说道,“就是最近我没有查出大案,纪委里面有人翘尾巴了,想搞些小动作。幸好你及时提醒了我,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我就再开展一次收权运动好了。”

    夏想汗颜,看来秦拓夫破案破上瘾了,哪里有那么多大案要案等人去破?再说万一省里出了大案,也轮不到秦拓夫出马。

    说了几句闲话,夏想就告别了秦拓夫,其实曹殊黧遐思设计公司的小事根本就不值一提,不过是借个由头来和秦拓夫走动走动。

    夏想脚步不停,又来到了方进江的办公室。

    和方进江寒暄几句,说了说方格最近的表现,然后夏想话题一转就提到了钟义平。方进江对钟义平有印象,也常听方格提起,也觉得小伙子人不错,可靠,又听得到了陈风的默认和胡增周的表态,他在安县也没有利益要求,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再说就是陈风没点头,有夏想开口,他也要提名上去。

    夏想在市委足足转了一个下午,基本上事情都处理完毕,就给李丁山打了一个电话,邀请他和高海晚上一起吃饭。正好李丁山和高海晚上无事,就欣然赴约。三人边吃边谈,就最近国内和省市的局势各自交换了看法。

    高海最近工作不太顺利,虽然现在是副市长,权力比以前大了,但还是副厅,级别没升。在政府班子里虽然和胡增周走得比较近,但比较受常务副市长谭龙和副市长何江华的制衡,一直束手束脚,没做出什么成绩。

    高海有些无奈地说道:“胡市长对政府班子的控制力度还是有点弱,几个副市长除了我之外,其他几人明显和谭龙关系近。”

    李丁山也说:“高海想在燕市里面再升一步,比较难,市里厅级毕竟少。不如开拓思路,有机会的话活动活动,到省里就职,也算转变一下思路,或许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高海黯然地点了点头。

    夏想深知高海的为人,能力有限,适合做辅助工作,在复杂的环境中缺少坚决果断的手段。也就是说,高海不适合政治斗争,不适合做开拓性的工作,适合做指定的工作。

    两天后,叶石生和钱锦松结束访问,回到了燕省。

    叶石生还没有回来之前,就已经得知了发生的一切。他在岭南省就发现了《京城日报》上的文章,因为早有何东辰的电话,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看到程曦学名字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连程曦学都亲自出面了,可见有人确实是着急了。叶石生在一瞬间确实产生过动摇,他深知程曦学的分量,不过在海德长对他说过一席话之后,立刻坚定了他继续推行产业结构调整的信心。

    海德长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和叶石生面对面交谈的,气氛随意而轻松。海德长手中拿着《京城日报》,像是拿着一份红头文件一样郑重其事,说出的话却是轻描淡写:“石生,《京城日报》是国家的宣传机器,是没有盖章的红头文件。你如果当真了,它没盖章也有威力;但如果你不当真,它就是一份普通的报纸。发行量大是不假,但对普通百姓几乎没有影响,因为没什么人关注政治性的报纸。”他笑呵呵地将报纸放到一边,“你可以决定一省的政策走向,而且你干上一届,不是退就是上,产业结构调整对你来说是一次机遇——输,你也没有什么损失,照样省部级待遇离休;赢,说不定还可以小进一步,也算是一种荣耀,是不是?”

    叶石生深以为然:“您说得对,我是太患得患失了。只是觉得程曦学的身份太敏感了……”

    “呵呵!”海德长摇头笑了,不慌不忙地说道,“程曦学是经济学家,他发表的言论虽然代表了某些人,但如果你只当他是一个经济学家,他就只是一个经济学家。就算他背后之人在某些场合发表了不利于产业结构调整的话,也只当没有听见。作为省委书记,要充分运用手中的自主权。尤其是你现在的处境,在没有任何红头文件之前,管他是《京城日报》还是内参,一概不理,坚定地推行产业结构调整,就算有施压的电话打来,也不理他……”

    海德长比他有底气多了,叶石生自认没有海德长的资本和眼光,但海德长的话确实在理。他在燕省为官时间太长,太在意京城的风吹草动了。

    省委书记号称封彊大吏不是没有来由的,确实在本省之内,有相当大的自主权和决定权。叶石生想通之后,又有了海德长的鼓励,算是安心不少,也坚定了继续推行产业结构调整的决心。

    “既然有人只选择在《京城日报》上发出质疑产业结构调整的声音,证明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撬动目前的经济战略,不过是想混淆视听罢了,也是要观察国内各省有多少保守势力。石生,听我一劝,现在燕省的形势是前所未有的好,继续埋头苦干,肯定成绩大好……”

    叶石生结束在岭南省的访问之后,在回燕省的前夕又看到了夏想和邹儒分别发表在《青年报》和《经济报》上的反驳文章,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又听到了另一个消息,《燕省日报》也发表了专家的文章,同样对产业结构调整提出了质疑。

    一连串的消息让他有点应接不暇。

    如果说《京城日报》发表的程曦学的文章有指点江山的意思,《燕省日报》上的专家言论,就是非常明显地指点燕省的局势了,叶石生火冒三丈。

    好一个马霄,好一个崔向,敢在他出访期间,擅自做主在燕省挑起宣传战,明目张胆地反对产业结构调整。就算是请专家以学术的观点表达出来,也是对他叶石生公开地挑衅!

    本来叶石生还对夏想未经允许就在《青年报》发表文章颇有微词,还打算回去之后敲打夏想几句。没想到马霄等人更可恶,居然要在他的地盘之上,和他这个***唱反调,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石生本来还想埋头苦干,不声张,不高调,做出成绩再说。现在看到别人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地盘上,还想在他的地盘之内下一盘棋,他身为省委书记,再没有任何表示就太窝囊了。

    途中,叶石生就让秘书麻秋通知范睿恒、梅升平等人,等他一回到燕省,就立刻召开碰头会。

    麻秋以为叶石生忘了崔向,还特意问了一句:“是不是通知崔书记?”

    “崔书记?你刚才说碰头会的时间和崔书记的安排有冲突……”叶石生说了半句话,便闭口不言。

    麻秋很聪明地立刻闭了嘴。

    一回到燕省,叶石生就紧急召开了碰头会。

    夏想得知叶石生回来的消息时,正在宋朝度办公室汇报工作。正说话间,听到有人敲门,只敲了一声,门一响,来人就不请自进,说了一声:“朝度,我去开个碰头会,关于宝市申请政府专项政策一事,你和万正具体再商量一下……”

    是范睿恒。

    范睿恒说了一句话,才发现夏想也在,就微一点头说道:“小夏也在?正好有件事要对你说一声,下周是范铮生日,他想小范围办一个生日宴会,到时你也去,他常念叨你。对了,朝度不忙的话,也可以去凑凑热闹。他们年轻人有话说,我们也找我们的话说。”

    “好,我一定到。”宋朝度笑眯眯地答道。

    夏想忙站起来,恭谨地笑道:“知道了,范省长,学兄过生日,我身为学弟,不到可就说不过去了。”

    范铮过生日,可用不着范睿恒提出邀请,而且还当着宋朝度的面。夏想和宋朝度一起送走范睿恒,宋朝度说:“连范省长都当着我的面抬你,你的面子还真不小。”

    夏想连忙摆手,谦虚地说道:“范省长是因为我替他做出了成绩,还出面替他挡住了压力,他当然要给我一点鼓励了,希望我再接再厉,继续出面和程曦学论战。估计下一步和燕省的专家反驳,范省长也会让我出面。”

    “你不是已经想好了对策?”宋朝度对夏想的回答非常满意。

    “是,已经请安逸兴和彭梦帆写好了文章,不过他们的反驳不够犀利,太绵软了,不太满意。暂时还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你也可以出面,还有一人你别忘了,就是范铮……”

    夏想眼睛一亮,随即摇头:“恐怕范省长不肯让范铮出面,他爱惜羽毛,更是出于多方面考虑。”

    “未必。”宋朝度胸有成竹地说道,“既然范省长看好产业结构调整的前景,他的政治前途也寄托在上面。此次论战是一个契机,运用得当的话,范铮可以借此一举成名。”

    宋朝度说的也不无道理,夏想回到办公室,还在琢磨着请范铮出面论战的可行性。如果他和范铮一同出面,作为邹儒的两大弟子同时应战,也会在国内的学术界引起莫大的关注。

    正寻思之时,突然听见一阵咯咯的笑声传来,笑声听起来比较耳熟,不过夏想正神思恍惚,一下竟然没有想起来是谁。

    等到来人走进办公室,他才哑然失笑,竟然连严小时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真是失败。

    不过让他更惊奇的是,严小时笑意盈盈地和古玉走在一起,二人有说有笑,好像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

    夏想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古玉嫣然一笑:“认识,刚认识。怎么了,不允许我们一见如故?”

    夏想起身,没接古玉的话,对严小时说道:“欢迎严总。”

    严小时也一本正经地说道:“夏处长好。今天我来领导小组,是有事相求,还请夏处长帮忙。”

    古玉在一旁看了几眼夏想,又打量了几眼严小时,试图发现一些什么。让她失望的是,夏想和严小时之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没有任何异常。

    严小时不是空手来的,手里还提着一堆水果,十分热情地分给了大家。钟义平还客气地推托了几句,方格当仁不让地拿起就吃,边吃边说:“有一个好领导是运气,有一个有美女缘的好领导就是福气了。”

    古玉没好气地来了一句:“你要是一个美女,遇到一个好色的领导,看你还是不是有福气?”

    方格哈哈一笑:“美女遇到好色的领导,傍上了领导,那叫神气!”

    古玉冷笑:“呸,什么逻辑!幸亏你不是女人,否则真丢女人的脸。”

    方格直叫委屈:“我觉得就算我是女人,也是原则性很强的女人——只傍年轻帅气的领导,对于一些老色狼,不管他官多大,绝对敬而远之。”

    越说越不像话了,夏想瞪了方格一眼,和严小时走出办公室,来到外面。

    政府办公楼是新楼,走廊两头各有一个露天的阳台,可以稍事休息。二人来到阳台处,夏想就问:“小时,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也没什么事情……”严小时迟疑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想了一想,还是心一横说道,“舅舅偏心,根本没向邹老提我拜师的事情。现在你成了邹老的得意弟子,我怎么办?我可是真心求学,也不是为了学历为了评职称,确实是想多学一些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中去……”

    再战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邹老为人比较古怪,你既非经济专业出身,也没有相关成就,想让他收你,我开口求情恐怕也不管用……”正好看到严小时手中拿着一份《燕省日报》,上面正有专家们对产业结构调整质疑的文章,夏想灵机一动,又问,“你写文章是不是拿手?”

    严小时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不是我吹牛,我最擅长写辩论性的文章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写反驳的文章?我刚看到了专家们的观点,很气愤,觉得他们不但以偏概全,论调还阴阳怪气,恨不得当面和他们理论一番,我绝对能把他们辩驳得哑口无言。”

    夏想笑了:“你有这个本事的话,就赶紧写一篇反驳文章,越犀利越好。写好后交给我,怎么样?”

    “好,遵命!”严小时一脸严肃地答道,还有模有样敬了个礼,“夏处长,我未来的幸福就全交给你了,一定要在邹老面前美言几句。舅舅不可靠,希望你能靠得住,否则在我眼里,世界上就没有可靠的男人了。”

    夏想对严小时免费奉送的大帽子不感冒,叮嘱说道:“用点心,你的文章首先要过了我的关,我才能上交,最后能不能发表还不好说。就算发表了,被邹老看到,是否能引起他的关注也未可知。所以,你要加倍努力,只有邹老对你有了印象,我才好向他开口。”

    “是,领导,我保证全心全意写好。”

    送走严小时,夏想没理会古玉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和严小时的关系,心思却飞到了碰头会上,也不知道叶书记是个什么态度?

    如果夏想知道叶石生召开的碰头会故意遗漏了崔向的话,他就不用担心地猜测叶石生的态度了……

    书记办公室内,叶石生一脸严肃。在听取钱锦松详细讲述了《京城日报》和《燕省日报》发表文章的事情经过,以及夏想和邹儒发表的反驳文章如何引起各方反应之后,他将几份报纸叠在一起,非常不满地对范睿恒说:“睿恒,夏想在《青年报》发表文章,是为了和他的导师邹儒呼应,是学术上的讨论,不算什么。但《燕省日报》却发表了对产业结构调整质疑的文章,你身为省委的第一副书记,难道事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

    范睿恒清楚叶石生的不满不是冲他发作,一脸不快地回答:“崔书记和马部长事先都没有向您请示,想必他们认为更没有向我请示的必要。我也是看到报纸之后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件事情影响非常恶劣,现在省委里面已经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省委对产业结构调整到底是什么态度。连夏想同志也向我抱怨,刚刚为燕省引来了巨资,结果倒好,奖励没有还不说,又给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关于《青年报》发表反驳文章的事情,他倒是事先向我作了请示,我说你是燕省的干部,如果在燕省发表言论,要叶书记点头才行,在京城时你就是邹儒的学生,就一切听从导师的话……”

    范睿恒的话深得叶石生之心,叶石生连连点头,忽然觉得以前怎么没发现,范睿恒为人也很不错,比起口蜜腹剑的崔向强太多了。

    梅升平对宣传战一事也略有耳闻,只是依照他一贯的态度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过他也知道事关夏想,心里就琢磨今天叶石生既然叫他来,肯定要涉及人事问题,难道是要动夏想?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梅升平一向是不主动发问,还是岿然不动地坐在一边,看众人表演。

    范睿恒看叶石生的表情就知道了大概,叶石生动怒了,想要反击了。他有意火上浇油,又说:“别看夏想年轻,办事却稳重,没叫屈,还是埋头苦干,说是等再干出成绩,给那些说三道四的人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朝度却对我说,虽然领导小组是政府在主导,也有叶书记的大力支持,但还是应该加强省委的领导力度,要不会给人两边脱节的感觉。对此,我是持赞成态度的,不过,万正对此好像有不同的看法……”

    “万正怎么说?”叶石生一愣,政府班子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局势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他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前景不是一直比较看好吗?”

    “最近万正的态度有些松动,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对领导小组的工作的关注也有所减弱。宝市向省政府申请一项专项政策,他似乎也不太赞成,可能有别的方面的考虑……”范睿恒对马万正的态度转变心知肚明,但在叶石生面前不能明说,他也相信叶石生能够想到其中的环节。

    叶石生微一沉吟,立刻想明白了马万正态度转变的原因,也不点破,扭头对钱锦松说道:“锦松,你对睿恒所提的加强省委对领导小组的领导力度的问题,怎么看?”

    钱锦松身为省委秘书长,就是叶石生的传声筒,是省委的大管家,基本上省委前几号人物的心思和脾气都摸得比较清楚。刚才一号和二号人物的一番对话,都是围绕着产业结构调整的政策在进行,而产业结构调整的具体实施者就是领导小组。现在出现了宣传上卡脖子的事情,范睿恒及时提出加强省委在领导小组的力量,和叶石生在会议前对他所说的安排不谋而合。

    其实二人都清楚所谓的加强省委在领导小组的力量的安排是什么,但谁都不说,此时,就显示出秘书长的重要性了。

    钱锦松依次向叶石生、范睿恒以及梅升平点头示意,以示尊敬,然后才说:“叶书记和范省长的指示精神很及时,也很切入实际,我在领会了二位领导的精神意图之后,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向在座领导汇报一下……”

    叶石生的目光和钱锦松的目光不经间交流一下,随即错开。

    钱锦松继续说道:“省政府主导领导小组如何开展经济工作,如何指导试点城市推行产业结构调整,负责的是具体的事务性工作,但还有许多地市对产业结构调整存在误区,并不十分了解产业结构调整具体的内容和省委省政府推行产业结构调整的决心。我建议,由省委副秘书长葛山也兼任领导小组副组长,主要负责领导小组的对外宣传工作。”

    梅升平至此算是明白了今天叶石生和范睿恒二人的用意。由省委副秘书长兼任领导小组副组长,主抓宣传工作,显然是为了应对目前在宣传上遇到的问题。可以说,是为了下一步的宣传反击战做好了准备。

    叶石生微一思索,点头说道:“葛山同志宣传经验丰富,和省内媒体接触较多,由他兼任领导小组的副组长,是比较合适的。”

    范睿恒也没有反对意见,他知道葛山以前做过市委宣传部长,而且还是笔杆子出身,据说宣传斗争经验丰富,就当即表示了同意:“葛山同志不错,能够胜任副组长的工作。”

    钱锦松又笑着看向了梅升平。

    梅升平向来对内部调动的小事不放在心上,况且又没有他的利害关系在里面,也就表态说道:“我附议。”

    书记和省长都点头的事情,又只是领导小组一个不大的变动,没有人会去反对。

    钱锦松见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就又说道:“我还有一个议题要向在座的领导汇报一下。”

    叶石生就说:“时间还允许,说吧。”

    “丰利同志担任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的时间也不短了,最近工作也比较突出,他个人也表现出了强烈的上进心,请各位领导考虑一下,是不是安排他到更重要的工作岗位?”钱锦松歉意地向梅升平一笑,意思是抱歉越权了,本来该是组织部的工作,却由他开了口。

    梅升平当然知道钱锦松的话得自叶石生的授意,他也知道丰利打压了夏想两次,还有一次正好让他遇到。他对丰利没什么印象,但既然丰利对夏想不客气,又碍了省委书记的眼,不搬开他搬开谁?就接话说道:“测绘局局长时间到了……”

    范睿恒却是一脸关切地说道:“丰利同志年龄大了,到测绘局工作恐怕身体吃不消。省委老干部局局长病休一段时间了,一直是副局长在主持日常工作,丰利同志工作细心,相信他能做好老干部工作。”

    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是正厅,调任老干部局也是正厅,算是平调。而且去了就是***,表面上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好听,实际上是完全闲置了。

    梅升平不经意间多看了范睿恒一眼,心想没看出来范睿恒表面上人不错,说话也不装腔作势,但整治起人来也是厉害,比他还狠。好歹丰利去了测绘局还有事可做,范睿恒却要把他支到老干部局,就是让他陪一群离休的老干部喝茶下棋去了。

    倒也省事了,提前进入离休状态,等丰利同志完全熟悉老干部局的工作之后,以后离休,也能更快地融入到老干部之中。

    “范省长的想法更合适,我赞成。”梅升平才不管丰利去哪里,反正任由范睿恒和叶石生安排就行。

    “我也附议。”钱锦松一脸微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石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又对梅升平说道,“升平,关于新任的常务副部长人选,组织部报几个人选给我,到时再开会研究一下。”

    散会后,叶石生和钱锦松刚回到办公室,就听到秘书报告,说是崔书记有事。

    叶石生微一迟疑,说道:“请崔书记进来。”

    崔向一脸不快地推门进来,一进办公室就说:“叶书记,为什么刚才开碰头会,没有通知我?”

    “你不是下去视察了吗?麻秋说,正好和你的时间冲突,所以就没有通知你。”叶石生不动声色地说道,冲外间喊了一声,“麻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麻秋急忙进来,神色紧张地说道:“叶书记,崔书记,我查了一下,可能是我弄错了时间,以为正好和崔书记的时间冲突,所以就没有通知崔书记……”

    “麻秋,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亏你还跟了我这么多年,居然连崔书记的工作安排都弄不清楚。”叶石生怒不可遏地说道,“回头写一份深刻的检讨给我,下次再犯这样的错误,不用我说,你自己就别干了。”

    麻秋一脸惶恐,连连认错。

    崔向岂能看不出来叶石生的表演?就挥了挥手,说道:“不怪麻秘书,可能是我的秘书弄错时间了。”

    崔向也只能吃了哑巴亏,他没想到叶石生堂堂的省委书记,也会耍无赖的手法,让他无话可说。

    好在过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未必在叶石生面前能讨了好去。

    崔向和马霄定下在《燕省日报》发表质疑产业结构调整的文章,倒也不是完全和叶石生作对。其实以崔向的想法,不适合逼迫叶石生过紧,而是徐徐图之最好。但马霄和付先锋却坚持要这么做,因为京城有人暗示,只在京城点一把火不够旺,必须要在燕省内部再放一把火才够热闹。

    崔向劝不住马霄和付先锋,因为他也知道付家和程曦学的后台交情莫逆,既然马霄是付家人,自然要让燕省也配合宣传攻势了。况且叶石生又性格偏软,都觉得他好欺负。

    但崔向认真想了一番,还是觉得事不可为。叶石生确实性子柔弱,但他毕竟是燕省***,***的权威不容侵犯。而且现在叶石生和范睿恒大有走近的趋势,书记和省长联手的话,燕省的其他常委就很难再发出声音了。所以现阶段对叶石生应该以拉拢为主,不易逼他和范睿恒越走越近,因为省政府班子三个常委,几乎是一个声音说话。一旦叶石生真和范睿恒完全达成共识,有了范睿恒的支持,就相当于有了马万正和宋朝度的支持,叶石生在党政两套班子的里就有了绝对的权威。

    崔向估算了一下自己一方的势力,完全没有办法和叶石生抗衡。他和政法委书记李炳文,还有宣传部长马霄如果联合在一起,还有一定的分量,省军区政委张建国在常委会上也有一票,但发言权就弱多了。关键是,他这边没有政府班子的力量,在常委会上的声音就大打折扣了。

    只是突然之间,崔向听到省政府里面有一丝不和谐的声音,马万正对产业结构调整的态度有所动摇,由以前的支持变成了谨慎支持,甚至还在其他场合流露出不太满意的言论。马万正是常务副省长,不但在政府班子分量极重,仅次于范睿恒,在整个常委会也是排名非常靠前。如果自己一方在常委会上得到了马万正的响应,将会实力大增,无形中给叶石生和范睿恒以极大的压力。

    崔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又在和马霄、付先锋密谋几次之下,终于下定决心赌上一把。在《燕省日报》上为程曦学的观点造势,不但可以给叶石生以极大的压力,还能得到京城的赞赏,既有付家的赏识,又多了程曦学后台的另眼看待。两相结合之下,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收获,值得一试。

    当然崔向还有一个心思,他始终觉得叶石生在关键时刻未必顶得住压力,很有可能在《京城日报》和《燕省日报》的双重夹击之下,选择妥协。如果叶石生一退缩,和范睿恒之间的合作因此而告吹的话,就等于他取得了全面的胜利!

    尽管要冒一定的风险,但官场中人,时刻都生活在风险之中,岂能瞻前顾后?崔向自认是做大事之人,大凡成就大事者,必有不凡之举。如今燕省局势风起云涌,也有人想将燕省局势搅乱,好将产业结构调整的政策扼杀,他何不借此时机煽风点火,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产业结构调整政策对燕省有利,崔向也心知肚明,但对他个人没什么益处。因此,他也清楚马万正为什么在夏想与柯达谈判成功之后,态度突然有所转变。是因为宋朝度风头过盛,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和威望。尽管崔向明白得很,马万正也是自己登上省长宝座最强有力的竞争者,但眼下如同三国混战,他、马万正和宋朝度三人之间,先打下一人是一人。两人联手先将宋朝度打下马,剩下的就是他们之间的对决了。

    宋朝度现在的依仗是产业结构调整的成功,是领导小组的成绩,是范睿恒和叶石生的支持。范睿恒和宋朝度之间的关系有越来越牢靠的趋势,不好打破,但叶石生和范睿恒之间的关系,只是暂时的合作,只是因为产业结构调整政策的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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