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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念

    利己主义泛滥。每次一提到这个思想,杜薇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件事,同样是发生在M身上,因为同住一个小区,她和另外一位女同事每天都是搭乘杜薇的车一起上下班,因此关系才紧密起来。

    一次,她在三人群里说自己得到的一个小道消息,说小学的秋游活动中出了点小事故,一名小学生吃了学校食堂派发的面包后拉肚子引发了肠胃炎,后一批出发的学生有家长去检查了派发的食品,结果发现竟然是过期的面包,于是学校紧急收回了。

    M要求她俩不要说出去,只要让自己的孩子注意一下就好,说人家要求她保密的。另一个女生爽快地回答“好的。”杜薇感觉大概全公司的女人都会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而然地答“好的”。

    联想到她之前说过,有一个熟人在学校食堂工作,也给她爆了一些关于学校食品方面的黑料,甚至说学校校长公然在全体教职员工中说道:谁要是找食堂的麻烦就是跟我作对。言下之意食堂的承包商就是他的亲信。

    杜薇心里早就对这番说辞十分愤慨,但是越来越理性的她,也不会过多地去在乎那人云亦云的一面之词。但是这一次,对方又说出这种具体的事例来,瞬间激发了她心中的怒火。

    “不,我不能答应你保密。”她很坚决地回应。

    “为什么?我是相信你们才跟你们说的呢。”

    “因为大家都这么沉默只考虑自己的话,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非非黑即白的,我答应过人家不说出去的呀,我必须遵守承诺。”

    “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只管自己的儿子而放任对别人消极的事情去泛滥滋长,因为这是一个公共事件,它应该让更多的人知晓,才能被监督和促进改善。”

    “那我以后有什么事都不敢跟你们说了。”

    “是的,你如果觉得需要保密,最好别说。”

    “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现在也没有证据,包装袋什么的也都扔了。”M着急忙慌地撤回自己的原始消息,见说服不了杜薇,M开始为自己的诉说欲后悔莫及,唯恐事情闹大后被泄密的人追究自己的责任。

    “放心吧,我就去家长群里提醒一下大家,不发你的截图原话,也不说那么具体。”杜薇说着,默默地删除了早就保存下来的原始截图,然后到家长群里说起自己听到的一些关于学校伙食的不良反馈,希望膳食委员会的家长们能想办法监管起来。

    这么做了以后,她感觉内心舒坦多了,同时也习惯性地反思,为什么社会上的人都这么不作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是全社会的人都有这样的趋势,还是中国人才这样?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环境让大家变成这样的?

    回家以后,和林木说起这件事,林木还是那副社会大众脸,很不以为然。

    “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吧。”他平淡地说。

    他对身边的一切,似乎都那么地平淡。

    子墨班上有一个孩子得了白血病,家长群里有人发出水滴筹的捐款链接,可能因为跟子墨年龄一样大,而且离得这么近的关系,加之杜薇天生特别地怜贫惜弱,感触特别大,甚至在别人看来,还莫名其妙地哭了一场。

    于是,将手头为数不多的现金一下子就捐了2000元进去。后来,她发现自己时候整个班级里捐款最多的,而且那时候,她总感觉自己是班上最穷的家庭,好多个平时家里条件表现特别优越的学生家长,都只捐了100元、200元,少数人捐了300元。

    “奇怪,她们不是家里不缺钱吗?在身边同学需要筹治疗费用的时候,为什么就不多给点呢?唉,像我这种缺钱的人都愿意大方付出了。”杜薇不知道是自己的同情心太泛滥,还真的是别人的同情心比较匮乏,或者说100、200元甚至20、50元的付出也都已经算是一种合格的爱心了?

    “唉,谁像你这么傻?子熏上幼儿园马上要缴学费了,我也需要你的捐助啊,这么不捐点给我?”林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对于杜薇的行为,他既不表示支持,也没有明确的反对。

    既然杜薇想要做某事,肯定就会去做,他没必要表示无谓的反对,这是一点。

    既然杜薇高兴做某事,那就随她去走,她高兴就好,这是一点。

    杜薇有支配自己手头的钱的权利,这又是一点。

    捐款给有需要的人,并不是一件坏事,这又是一点。

    不需要自己劳心费力,听之任之就好,林木更是懒得去干预。哪怕杜薇掏空了衣袋,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林木就是这么安静的、平凡的、普通的、无趣的但又实打实的一个男人,杜薇感觉自己无法跟他交流太多有趣的以及深层次的思想。

    杜薇叹着气,我负责幻想,他负责实干,也挺好呀。

    “啊啊啊,我头上这么一下子长了这么多根白头发呀!而且还藏在里面悄悄地长。”一段时间以来,总感觉自己会越活越年轻的杜薇,突然惊呼起来,正在写作业的子墨赶紧跑过来,在妈妈的后脑勺上细心地扒拉着,找出几根白头发拔出来交到她手里。

    “是有好多,起码有二三十根。”子墨的话狠狠地打击着杜薇容易受伤的心灵。

    “呜呜,我不想变老啊。”

    “妈妈,没事的,你老了我也一样会爱你的。”

    杜薇瞪他一眼,心想这孩子真会空口白话地胡说,成天满口地“爱妈妈”,却不曾做出一件有用的行动来表达。

    “你还说,都是因为你乱扔东西,不做作业,被老师批评,天天惹我生气,头发都气白了。”杜薇嗔怪着仍在帮忙拔白发的子墨。

    “有谁不会老呀,都快四十岁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林木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起了杜薇一直忽视的年龄问题。

    “四十咋啦,我一直觉得自己跟公司二十几岁三十岁的同事没有差别啊,我的心理年龄比她们还要年轻。跟我打成一片的都是90后、00后。还有啊,要不是跟着你这个穷小子,每天劳累个不停,怎么会老得这么快!”

    “四十岁长白头发很正常啊,你看我,不是三十岁就好多白发了吗?”

    “我才不跟你比,我每天运动,吃得也越来越健康,心态也越来越好,自然还没到老的年纪。”

    晚上睡觉的时候,杜薇扒在林木的大腿上,让他继续帮自己将剩下的白发全部找出来拔干净。林木扒拉着说白发都是一些短的头发,一点都不好拔,用手小心地捏住一根,紧紧地捏着,然后猛地用力一扯,动作也显得特别笨拙。“别拔了,小心越拔越多。”他边拔边劝道。

    “我不管,以后每天晚上给我拔掉十根,这是任务。”杜薇说着,将今晚收集到的白发悉数收集到一个小盒子里,“哈哈,我要当做传家宝将它流传下去,然后告诉子子孙孙,这里面收集的,都是老祖母的智慧呀!”

    “子墨都不会要。”没有一点幽默细胞的林木说出来的只有这类话,但有时杜薇也觉得,正因为林木的毫无幽默感,才经常能衬托出自己的幽默、可爱和有趣啊。

    “那就给子熏呗,就说这是哥哥禅让给你的宝贝。”

    “子熏也不会要。”

    杜薇扭过身去:“睡觉。”林木关了灯,将手臂伸过来放进杜薇的脖子下,她习惯枕着人肉枕头这样睡一会,直到林木嚷着手臂发麻而缩回去。

    日子,就在这种林木的无聊中逝去,老去。

    唉,人老得真快呀!

    母亲节后面紧跟着又是一个520,逐渐长大的子墨在学校里开始被这些个节日氛围给熏染,有了一点点自己的小九九,放学后便从林木给他储值的蛋糕店里买一个节日蛋糕,回家后偷偷摸摸地放冰箱里藏起来,然后在节日当天吃完饭后拿出来,作为送给妈妈的惊喜。这就是子墨对于庆祝节日的所有理解方式了,呆板、单一到让人忍俊不禁,但好歹也是想到了对妈妈的一份吧。

    可接下来耿直的子墨说:“我本来也不记得母亲节了,去买蛋糕的时候蛋糕店的老板提醒了才想起来。”

    杜薇心想真是子承父志啊,妥妥的没心没肺。

    520当天,孩子又提回一个蛋糕作为晚餐后的宵夜,连喝了两天奶茶的杜薇不得不又破了拒绝甜点的誓言,好歹大宝在自己吃饱了以后还费心费力地又提了一个回来向自己表达爱意,不吃它好像怎么也过不去似的。但是林木又在一边扫兴地教育孩子了:520又不是传统的节日,这些都是商家骗钱的手段你知道吧?你只有成绩好才是对爸爸妈妈最大的爱。

    “别理你爸,我可是很开心的啊。而且你要学会哄身边的人开心啊,要不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可咋办!要知道,你爸能娶到老婆那纯属运气好,有时候我都羡慕他的好运好命,但你不能仅仅指望运气啊。”

    “我知道,爸爸运气好所以娶到了你。”向来爱妈妈胜过爱爸爸千万倍的子墨对于奚落爸爸的话总是玩味似的甘之如饴。

    如果日子仅仅是这样的平淡也就罢了,但比这不如意的许多事也时有发生。

    心理学上有经过验证的其中一个理论就是,人们生活中感受到的压力,比起某个大事件带来的,一段时间内层出不穷的各种琐碎事件过多所产生的压力更容易将人压垮。所谓生活不易,婚姻不易,就因为相处时间长了,各种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情况就更多了。

    这一年杜薇的生日,是在一片宁静中度过的。

    爸爸妈妈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本也是常有的事,妈妈过后会以离得远为借口。闺蜜媛媛忘记自己的生日倒是头一回,联系日渐稀薄,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

    杜薇有时也会忘记自己的生日,但QQ上,或者信用卡中心时常会有提醒过来帮助自己记起,然后偶尔会提前告诉小时对生日蛋糕这唯一的庆祝仪式有所期待的子墨。

    今年杜薇没有提起自己的生日,所以林木也忘记了。

    她没有说自己马上要过生日的事情,是因为觉得自己对生日也没有什么期待,反而有点憎恶这日益增长的年龄。另一方面可能自己也没有察觉得,隐隐地就想测试一下林木到底有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杜薇想他一个连自己生日都经常不记得的人,多半是不会想着她的生日的。尽量早有了这种心理准备,并且提醒自己不要在意,早知道他是这种马大哈似的人物了,所以整个白天照常地上班下班做饭,也不去想生日有没有什么好过的这回事。

    可到了晚上,情绪还是忍不住有点崩溃,她开始没好气地回答林木的说话。

    他是从不把他自己的生日放在心上的人没错,但他至少从来不曾忘记子墨和子熏的生日,却单单会忘记自己的。

    林木再迟钝也觉察出异常来,却始终不明就里,心里七上八下的也猜不出所以然。

    杜薇越想越委屈,整理好屋子闲下来后独自躺在床上落下泪来。子墨看妈妈不开心就过来不停地问。

    “你平时满嘴说爱妈妈,其实都不是真爱。前一俩个月你不就一直在问妈妈的生日是哪一天吗?难道不知道是今天吗?”尽管伤心,杜薇还不忘趁这个机会教育下孩子,“家人的事难道不需要用心记在心上吗?”

    林子墨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低下头嘟囔着嘴情绪低落下来,杜薇也顺便达到了侧面让林木知晓的目的。爷俩的第一反应就是加急出门去买回了生日蛋糕,千古不变的永恒的庆祝方式,并没有换来杜薇的半点开心,只是将就着子墨将蜡烛吹灭了。

    临睡前,林木正面说出道歉,想着法逗杜薇开心,杜薇只是不理。他又取笑她,杜薇在看书,他面朝着她笑,杜薇最终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心想自己未免太矫情了。

    他伸过手来搂她,一次两次三次,第四次,她就范了。

    杜薇想,这就是自己的生日,乏味的、孤单的生日。虽然她很不愿意去想今年是来到人世的第三十几个生日,还是忍不住想到,再过两年,就真的四十岁了。

    啊,日子飞得多快!

    在这样的日子里,由过往种种经历想到自己的各种价值观,杜薇庆幸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没有跑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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