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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死里逃生

    寒冬的清晨,冉冉初升的太阳,拨开厚重的云层,散落在甘蔗林上。

    陈久奋力睁开双眼,温暖而刺眼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睛,如火烧般刺痛。他身上多处的伤口,撕裂般难忍,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稍稍转动身子,伤口便会裂开继续渗血,他一遍遍鼓励自己,一定要逃出这片甘蔗林。

    就在他用尽力气坐起来时,一对中年夫妻,出现在眼前,男的约莫四十七、八岁,女的约莫四十出头模样。

    夫妻二人手里拿着镰刀与麻绳,目睹着头发凌乱,浑身是血的陈久,女人吓得瑟缩发颤,差点被甘蔗叶绊倒在地。

    陈久心想,这对夫妇是来砍自家种的甘蔗的,大清早目睹到浑身是血的自己,能不害怕吗,陈久直起身子,吃力地说道:

    “大哥大嫂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被坏人所害,昨天夜里被土匪追杀,逃到这片甘蔗林才幸免躲过一劫,我该走了。”

    这对夫妻定下神来,男人向四周扫了几眼,轻声对妻子说:“一定是附近这黑虎山的土匪干的,这年头土匪猖獗,烧杀抢掠,不恶不做,那有咱老百姓的安身之处?”

    妇人点点头,说道:“救人要紧,你去把人力车拉过来,我在这儿砍些甘蔗,等会把甘蔗放在上面,人藏在下面,就没有人知道了。”

    “大哥大嫂的好意,我先领了,要是被土匪发现了,我岂不连累你夫妻二人,我不能这么做,我从小路走,小心点儿就没事了。”陈久拒绝道。

    “兄弟,你伤势那么重,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如何走啊,万一再碰上土匪,还能有命吗?”男人好心挽留:“那帮畜生坏事做绝,先跟我回家把伤养好再说。”

    “兄弟,我夫妻俩不是坏人,你无需担心,只要我俩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任由恶人伤害好人的,你尽管放心。”妇人安慰。

    “那,我就谢谢大哥大嫂了。”陈久捂住手臂,痛得脸色煞白。

    “回家再说,此地不宜久留。”女人说道。

    男人去路边把人力车拉过来。人力车底下垫了层簿稻草,把陈久扶到人力车躺下,上面铺层厚厚的甘蔗叶,再把刚才砍的少量甘蔗铺在上面,男人与往常一样在前面拉车,妇人在后面推,若无其事地回家里去。

    回到家里,夫妻二人把陈久扶进屋子坐下,妇人从厨房拿来几根干柴,生火取暖,男人拿来平时储备在家里的草药捣碎,一边烤火,一边替陈久包扎伤口,男人再拿几件他平常穿过却洗干净的衣服给陈久换上,妇人到厨房刷锅,洗红薯,准备做吃的。

    男人帮陈久包扎好伤口,兄弟相称的两人坐在火堆旁聊了起来,男人告诉陈久,自己姓姚,叫姚钱金,无儿无女,夫妻二人相依为命,这村庄叫姚家寨,地域僻静,人烟稀少,因为乱世,富足些的家庭已举家搬迁。

    过得稍微好一些的家庭,儿女已经到外地去谋生,站稳脚步后,儿子娶妻生子,女儿嫁到外地,回来把父母也都带走了,剩下破屋烂瓦,无人居住。

    不太好的家庭,父母又亡,无人管教的年轻男娃,或是家境贫寒,娶不上媳妇的年轻男子,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年轻男子,都选择上山当了土匪,几年后有些当了山大王,卸下人皮,变了魔鬼,打家劫舍,沾污妇女,欺压百姓。

    现在寨子里住的,都是些穷得揭不开锅的家庭,以及孤寡老人,大家没什么收入,开些荒地,种些玉米,红薯,土豆,上山砍柴,换来几个银两,买些盐,油,过活。

    收成好的时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温饱尚可,如果收成不好,就只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土匪知道这儿榨不出油水来,主意也打不到这儿,大家目前的生活,虽然一贫如洗,却还算平静。

    陈久把自己与陈祖望相识的经过,以及到和县来收账,大哥被杀,世侄生死未卜,都告诉了姚钱金,并坚定地告诉姚大哥,他一定要找到世侄,替大哥报仇。

    姚钱金支持陈久,并告诉他,报仇得从长计议,把伤养好了,一切都可以实现。

    傍晚时分,西阳西下,寒意袭来。

    被土匪推下山坳的陈世轩,被上山采草药的父女二人发现。

    上山采草药的父女二人,背着竹篓,回到黑虎山附近的山坳,女儿因为今天的满载而归,高兴不已。哼着歌儿,迈着轻快步履,父亲走在后面,紧跟着女儿的步履,女儿快乐得像只百灵鸟。

    女儿四周环绕,余光瞥向山坳,山坳下面的枯草堆里,好像有个人躺着,女儿伫足,壮着胆,走向前,定眼一看,正是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死了一般。女儿吓得花容失色,两腿发颤。

    “宁儿,怎么了?”

    父亲走过来。

    “爹,下面的枯草里,有个人躺着,好像是个死人。”

    女孩的父亲放下竹篓,淡定地从竹篓里拿出来一个火把,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上火把,走近坳里,仔细一看,是确是个人,是一位面容俊逸的年轻男子,着穿体面,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爹,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是活的,还是死的。”

    父亲把火把靠近他的脸仔细观察,伸手摸了摸他的胸口,欣喜道:

    “是个年轻的男子,他没死,中了蛊毒导致晕迷不醒,扶回家里去,把他体内的毒排出来就没事了。”

    “爹,他还有救,太好了。”女孩惊喜万分。

    父亲把竹篓交给女儿,女儿帮忙把半死活人扶住,父亲用力地背起来,深一步,浅一步地走下山坳,沿途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里,父女俩把人扶到床上躺下,为了看得清楚一些,好对症下药,女孩父亲点了两盏煤油灯,仔细端详,脸色无异样,明明是中毒,却又是一副沉睡的模样,父亲沉思一会,神色凝重起来。

    “爹,知道他中什么毒了吗?”

    “他中的是蜈蚣毒里最要害的,‘三日沉’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他中毒的时间大约是昨天夜里,他是被人下毒后推下山坳的,如果再慢两日,就算遇到神仙,也无力回天。”

    “我跟爹采了十年草药,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的病人,‘三日沉’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听着那么温顺的名字,毒性既然那么强。”

    父亲的脸色如降临的夜幕,阴沉下来,眸光凝向门外,愣得失神。

    女儿看着失神的父亲,目光再转向躺上床上的病人,大惊失色,声音颤抖:

    “爹,你快看啊,他的手一直是伸直的,怎么变成了这样,双手交叉,十指向上,他好像是在行某种祭祀之礼。”

    父亲阴郁的眸光凝向床上的病人,双手交叉,十指向上,紧贴胸前,他大吃一惊,脑海里不断地闪晃着,他曾目睹过的恐怖画面,他惊魂未定,面如土色,定了定神,着急道:

    “宁儿,快,快去拿个碗倒一点儿酒,拿枚绣花针,再把鸡笼里那只雄鸡抓出来。”

    父亲说完,快速走到一间阴暗的小屋子,在夫人的灵牌后面,拿出来一个小瓦罐,所有东西准备就绪,父亲从瓦罐里倒了些灰白色的粉末,放在盛了酒的碗里,拿起绣花针,在雄鸡的鸡冠里轻轻扎了一下,挤几滴鸡冠的血滴在碗里,把碗里的所有东西拌匀,喂病人服下。

    父亲再从瓦罐里倒了些粉末出来,涂在雄鸡的鸡冠上,雄鸡安然无恙,女儿把雄鸡抱回鸡笼。

    眨眼工夫,他交叉的双手,立即恢复原样,女儿目睹着这神奇的一幕,惊讶而好奇地问父亲:

    “爹,你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他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他体内的毒已解,明日清晨,他就能醒来了。”

    父亲声音低沉,脸上泛不起一丝的喜悦。

    “爹,你还没告诉我,你给他服的是什么药?”女儿嚷着嗓子,不依不饶:“你好歹也得告诉我这解药的名字嘛,以后再碰到这样的情况,我心里不就有底了吗。”

    父亲再一次陷入沉思,阴郁的脸色,夹杂着煞白,把寒冷的夜,衬托得有些阴森。

    女儿在父亲身旁轻轻坐下,抬眸看了眼静默无语的父亲,低声道:

    “爹,是不是又想娘了?我知道爹对娘重情重义,娘已去世十六年了,爹仍旧坚守着对娘的思念。只是,娘去世的时侯我才两岁,记忆并不清晰,这些年辛苦爹了,含辛茹苦把我拉扯成人,如今,我的羽翼已丰满,从今往后,我就是爹的保护伞,永远为爹遮风挡雨。”

    父亲灰暗的脸色愈加明显,眼眶湿润,轻声道:“宁儿,知道你娘是怎么去世的吗?”

    “爹告诉过我,娘是病故的。”

    “你娘就是医治了一位中了‘三日沉’蛊毒的姑娘,才被人下毒手的。”

    女儿惊恐失色,父亲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慰她定下神来。

    女儿定下神来追问道:“爹,害死我娘的凶手是谁?”

    “至今未知。”

    父亲的话,如死寂般沉静,女儿欲想张口继续追问,最终把话咽下肚子里。

    “宁儿,去我房间把抽屉里的烟丝和烟斗给我拿出来,我想抽会儿烟。”

    女儿把烟丝和烟斗,拿出来递给父亲。父亲慢条斯理地把烟丝放在烟斗里,按得严严实实,掏出火柴点上火,吸了几口,缓缓开口:

    “你娘是一位美丽,善良,会唱山歌,精通医术的彝族姑娘,她的彝族名字叫穆伊朵,我与她结缘于一次苗彝两族,年轻男女山歌对唱而走到一块,我俩因为父母早逝家境相似,而更加懂得惺惺相惜,婚后的日子更是幸福,甜蜜。夫妻二人,一起上山采药,一起开荒种地,每天早出晚归,比冀双飞。”

    父亲顿了下,吸了口烟,继续道:“你娘的死,还得从婚后半年的一个早晨说起,那时正值夏天,早上我和你娘去采草药的路上,看见一位约莫十三四岁的姑娘躺在大树底下,她双手交叉紧贴胸前,十指双向,动作怪异,你娘一看就明白了,想当场施救,因为身上没有解毒的草药,我只好把姑娘背回家里去医治,回到家里,你娘把存放下来的四味草药捣成粉末,倒些米酒,从雄鸡鸡冠里取几滴鸡血,不伤及鸡的性命,把药给姑娘服下,一个时辰,人就会醒过来。这解药,叫‘半天醒’专克‘三日沉’。”

    “你娘告诉我,‘三日沉’这是一种原始于苗族的毒药,用蜈蚣体内排放的毒液,与四种毒药炼制而成,制成粉末后,没有任何味道,投放在食物,或是酒水里,不易被人发现,一旦服下就晕迷不醒,中毒一段时间后,中毒之人就会呈现出怪异的动作,这到了解毒的关键时刻,如果再得不到解药,中毒之人的毒性就会慢慢扩散,三天后再得不到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亡,死相恐怖至极。”

    “姑娘醒来后,她似乎在刻意隐瞒事情的真相,她说自己是被人下毒陷害,逃出来的,身子过于虚弱,所以才晕倒。我和你娘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第二天早上姑娘十分真诚地感谢我和你娘,说要去投靠自己的姑姑,姑娘有了好去处,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不再挽留她。”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你娘仍旧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一年后,你就出生了。”

    “娘是救人,又没有害人,那恶人为何要对娘下此毒手?”

    父亲的神色再次阴暗,猛吸了几口烟,接着说下去:“就在你两岁那一年的春天,天气仍旧寒冷,有一天下午,一位年轻女子到家里来,她说自己生完孩子后,腹部一直疼痛,叫你娘帮她把把脉,你娘帮她把了脉络,瞧不出什么问题来,可她坚持说自己腹部不适,你娘就给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其中一味艾草已经用完了,你娘就叫我到地里挖点回来,我抱着两岁的你就出去了,一会儿工夫,我就挖到了艾草,抱你回到家里,你娘已遭恶人毒手,腹部鲜血直流。你娘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我抱着你走出家门一会儿,就冲进来一名年轻男子,他和假装看病的年轻女子是一伙的,他向女子使了个眼神,拨出尖刀就往你娘腹部捅,你娘毫无防备,手无寸铁,更无力反抗。你娘告诉我,那恶人的左手食指,只有半截,并叫我带着你赶快离开,永远把‘半天醒’这剂救人解药传承下去。”

    “我听从你娘的话,我接受不了失去你娘的事实,趁着黑夜,我带着你,用人力车把你娘的尸体带到了这木芽寨,把你娘安葬好,我砍些竹子搭个茅屋暂时住下,再慢慢盖起现在住的瓦房,在家里给你娘立了牌位永远记念她,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

    “你渐渐长大,十六年过去了,害你娘的凶手却没有一点儿眉目,一天找不到害你娘的凶手,我就一天不得安心。我以为‘三日沉,这毒药不再重现江湖了,没想到事隔十六年再次重现害人。或许,那恶人又继续做恶了,恐怕,不是个好兆头啊。”

    “爹有没有想过,娘的死也许与解救那位中‘三日沉’的姑娘有关?娘从未与人交恶,近无冤,远无仇,也就这件事才扯得上关系。”

    父亲毫无头绪地摇头。

    “爹不要过于绝望,等明日他醒了,问问他,或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或许吧,但愿他能知道一些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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